白色冷冻车掉头驶离高速入口接驳路,转走监控较少的省道。如不是货车体积过大,甘砂只想抄小路走。夜间眼乏,她强打起精神,留意指示牌以免错过路口。
车厢内充斥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有酒香,也有汗臭,期间还掺杂了屡屡烟草味。
她从后视镜飞快瞥了眼,后座的男人已经套上那件t恤,也是一身狼狈,抽着一根不知打哪儿找来的烟。猩红烟头点缀,整个人更显颓唐。
甘砂皱了皱鼻子,降下车窗透气。风声呼啸,耳旁更加嘈杂。
游征猛吸几口,把剩下的半根烟塞进二锅头的瓶子。烟味渐渐淡去了。
树江是往西方向的一个镇,恰好坐落在两省交界处的地理位置给她启发,将他的目的地猜了个七七八八。游征应该是一路向西,穿越与越南接壤的邻省,直接出境,且极有可能从东宣市出逃。
照现在的速度,刨去歇息时间,马不停蹄最快也得八小时才能到达树江。时近凌晨一点,不出意外日落前到达已是理想状态。
甘砂强撑两个小时已达极限,在路边停车和游征换了位置,猫在座位上歪头便睡。车身震动,加之噪声不断,睡眠远称不上舒适,但对一个极度疲惫的人无异于落水时的浮木。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异常颠簸的抖动终结了她的囫囵一觉。她迷惘四顾,窗外却不是延伸开阔的公路,视野被阻断,定睛看时,只见是一排笔直树干,以及树底下茂盛灌木丛。而对侧窗外是一段平行的夯实泥路,再外头也是同样的路边树。
车头灯熄灭,甘砂错失观察前方情况的机会。
“这是哪”她问。
游征没有立即作答,推门扶着门框滑下车,手上拉过自己的双肩包。地上荒草丰茂,扫至小腿肚,游征单肩吊着包,倚到一棵树干边,低头从裤兜掏出瘪了的烟盒,抖出今晚第二根烟。
甘砂在车上看了好一会,黑暗中只有一点烟头忽明忽暗。她推门下车,外头声音清晰起来,身后远处胎噪声偶尔飞过,应该是刚才下来的道路。
她站在他的上风口,避开缭绕的烟雾。
游征似乎抬头瞧了她一眼,又像是没有,烟头明灭速度加快,不久骤然落地,他抬脚碾灭。
适应黑暗后,甘砂瞧清他在低头翻包。
“接着。”
游征忽然扬手,一团黑乎乎朝她飞来,甘砂下意识单手接住,手腕一颤,东西十分沉手。她另一手一起托住,摊开一看,肥皂大小、硬梆梆沉甸甸的金块,在夜里泛着暗哑光泽。
甘砂讶然抬眼。
“订金。”游征提着背包说,“三天后你在树江找得到戴克,剩下那三成就是你的。”
说罢,他径直越过她回到驾驶座,在甘砂尚未回过神时,他捞过她的背包,单手吊下去。
“你什么意思”甘砂示意性地掂了掂金块,应该是足金,表面光滑,无任何可辨别性标识,大概已重新锻造过。
游征提包的手也晃了晃,可甘砂没立即去接。晃悠悠的背包忽然脱手而出,准确地飞落她脚边,“砰――”的一声,游征甩上车门。
“你还需要我给你准备后路吗”
引擎声如鼓掌一般,给他的决绝煽风点火。车头灯大亮,游征盯着左后视镜,那眼神方向又似乎落在她身上,意味不明。
冷冻车徐徐倒退,甘砂渐渐从车侧进入了车头灯光亮范围,她反射性眯起眼,已看不清挡风玻璃后的人影。
她五指倏然攥紧,随即松弛下来,胳膊甩出,那块金块融入车头灯光亮中,消失在刺眼灯光后――
砰――!
驾驶室的挡风玻璃绽开巨大的放射性裂痕,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彻底阻断了男人的视线。
汹涌的快意淹没了她,甘砂浑身颤抖,嘴角浮起笑意。
冷冻车片刻的静止后,忽然前行,朝甘砂气势汹汹铲过来。
甘砂倒退几步,往一旁跳开,左车头磕上一棵树干,震得树叶沙沙作响。整辆车也停下,车门被撞开,游征跳落地上。门却突然朝他夹来,他抬手挡住,门下脚风袭来,甘砂直往他伤腿上招呼。
游征身形一闪,逃出危险的门缝,抬手格挡开甘砂怒气冲冲的一拳,也不留情面出拳。
他们曾经互相对战,也曾经并肩作战,熟知对方拳脚路数,即便用劲比以往更为阴狠,一时半会只斗了个旗鼓相当。
上一秒甘砂踢中他伤腿,下一秒游征手刀剁上她肩头伤口。急剧后退中,甘砂踩到灌木丛边缘,却发现下面是陡坡,整个人险些跌落,拽过一把灌木枝条才勉强稳住身形。
岂知游征趁虚而入,一脚死命踹在她胸口。甘砂双脚失去抓力,往后仰倒,幸亏抓住枝条才没摔下陡坡。
游征不带片刻犹豫,瞄准上她抓握枝条的手,却冷不丁被甘砂另一手捉住脚踝,她豁出去地两手抱住他腿,连带他一块扯下陡坡。
碎石子刮蹭,灌木枝条鞭打,两人连体一般滚下约莫两层楼高的陡坡。及至坡底,水流声清脆,一条四五米宽的江流蜿蜒而过。
甘砂和游征脸上和胳膊伤痕累累,局面胜负难分,甘砂敏捷地翻身骑坐上他腰腹,揪紧他肩头,抡拳朝他脸颊猛揍。游征浑然成了陪练沙包,脸刚扭正,猛拳袭来又被打歪,那劲力是把他往死里弄。口中泛起金属甜味,嘴角溢出鲜红液体。
生生吃了她好一顿嚯嚯老拳,游征倏地屈膝上抬,腿面震上甘砂腰背,趁她浑身一颤,额头死命磕开她脑袋。游征挺身拱开她,借着伤腿勉强站立,另一脚使出浑身解数踢她侧腹。
甘砂卧地翻滚,游征咬得紧,她寻不到起身机会,笔直往江边滚。她裹了一身泥浆,如沾了面粉的肉条,入水后泥尘腾散开来。
江边水流不深,只没过足面。游征踏水而来,许是腿脚不便,或是太紧急,脚底打滑。甘砂终于得机站起,水面已深至膝盖,再往江心估计可以及腰。
水流从腿间刷洗而过,稳住身形后,甘砂再次朝游征扑去。
水流绊住他们脚步,拳劲却没半分衰减。一阵水花四溅后,游征忽然反手掏出后腰手-枪,直指甘砂眉心,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一把弹-簧刀脱鞘弹出,刀刃横在他喉结上方。
枪口洞黑,刀刃冰冷。两人浑如落汤鸡,灌满水的双鞋沉若秤砣,湿透的衣服紧贴身上,胸口剧烈起伏更加明显,大气喘出也似乎带上血腥的潮湿。
耳边是偶尔呼啸而过的汽车引擎声,夹杂江水低语般的哗啦,晨风拂过,却安抚不了暴躁的灵魂。
“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