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征轻车熟路地在羊肠小径上前行,他不再出言驱赶,甘砂也就不远不近紧缀其后。狗吠声依旧不断,愈发清晰,像导火=索上的火花,渐渐逼近。
在鸭场小院时,甘砂眺望过这片山林,并非连绵不绝的深山老林,可能最多五六个山头,且依照十里村外头国道的走向,国道应该是切着山林而过。如果没猜测,游征是想从国道搭车走。
游征没带拐杖,初时他在身后没发觉,如今才看清他几乎是拖着伤腿走,姿态让人望之丧气。
走了大概半小时,果不其然,耳边除了杂乱脚步声、夏虫和猫头鹰咕咕,还混入现代社会特有的胎噪声。
游征脚步明显快起来,一拐一瘸的动作也更为扎眼。
直到不远处的上空不时划过一道道光亮,一条平直宽阔的水泥大道也横亘到眼前,两头延伸的方向是无限的自由。
游征左右张望,在返回十里村方向的不远处,一辆白色的中型厢式货车停在黑夜的路边。没有片刻迟疑,他几乎跑着往那边赶。
甘砂紧跟他的步伐。
那是辆冷冻车,不知所装何物,打着双闪灯,有个人站在副驾座路边抽烟,看到他们过来,烟也从嘴边取开。
游征上前,突兀开口,报上一串像座机号的八位数字。
那男人样貌上极为普通,像个为生计奔波的中年人,愣怔的时长有默念了一遍那么久,点头道:“就你们两个”
游征说:“就我一个。”
男人越过游征肩头看了甘砂一眼,转瞬收起越界的好奇,说:“上车吧,等了十几天总算等到人了。”后半句随着他的走远而愈发模糊。
男人回到驾驶室,游征也拉开副驾座的门,准备爬上车。
“没有我,你是逃不走的。”一直沉默的甘砂忽然开口。
游征身形一顿,但还是爬了上去,重重甩上车门。
车窗还未升起,甘砂追击道:“无论你走哪个方向,都会遇上设卡查车。没有我,你绝对过不去。”
引擎运作噪声响起,车身簌簌颤动,尾气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但货车迟迟没有开出。
片刻后,不耐烦的男声传来:“上车。”
“你下来,到车厢呆着。”甘砂走到车门边,仰头说。
许是司机凑过来讲话,声音隐约可闻:“车厢应该有零下十几度,穿这衣服进去呆半个小时要死人的。”
甘砂说:“还是你觉得有个地方会比冰室更舒服”
门忽然猛地被推开,甘砂偏身让了下,游征跳下、单脚落地,走到车厢侧边拧开小门把手。
寒气扑面而来,游征不带犹豫地撑着车底板爬进去。
司机从后座扯过一条皱成油渣的薄毯子,扔给甘砂,陈年汗味几乎将她撼倒。
“……将就一下。”
甘砂憋着呼吸把毯子投进车厢。
车厢壁的温控液晶屏显示绿幽幽的“-15°c”,一箱箱塑封的白条鸭堆叠在货架上,表面腾起白雾。
游征把货架都推过来堵门,造成一种满载货物的错觉。甘砂从塑料箱缝隙瞅了他一眼,游征再推过一架子,彻底把甘砂目光堵死了。
“最多半个小时,忍一忍。”甘砂踟蹰着把门锁紧,绕到驾驶座那侧,“我们换个位置。”
司机吹胡子瞪眼,“小姑娘,你行的么”
“你再磨蹭久点车厢那人真活不了了。”
司机将信将疑地挪到副驾座,甘砂爬上去,系好安全带问:“温控开关在哪”
男人往仪表盘指了一下,她说:“关了可以么”
“我上面拉着货呢……”
甘砂把制冷关闭,开着通风,扶着方向盘缓缓启动车子,目不斜视道:“如果我没猜错,人家连你整个车子都包下来了吧。”
男人笼袖般缩起两臂,“……姑娘,你不用喊那么大声,我耳朵还好使,听得见。”
甘砂抽空捂了捂右耳,也许是胎噪声太强,耳朵嗡鸣感觉不出。
冷冻车在黑夜的过道上平稳行驶,不出十分钟的路程,果然前方车灯汇聚成线,的确是设了卡。
甘砂问了司机一些基本问题后,吩咐他一会别说话,一切她来搞定。
前方一辆大货车嗡嗡驶离,甘砂降下车窗,俯视凑上前来的便衣。那人明显愣了下,甘砂微微翘起下巴,当做招呼。
莫凯泽公事公办地举起警察/证,说:“办案需要,请配合一下检查车辆。”
“随意。”甘砂冲司机一点头,低声道:“去开小门。”
司机眼神惊惶,犹豫不前,甘砂宽慰道:“没事,快去。”
一个便衣开后座检查,另外两个跟着司机绕向小门,空下莫凯泽和甘砂两人。
“……你怎么在这”莫凯泽不着痕迹左右提防一眼,等检查后座的同事关门离开,才压低声问。
甘砂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咬了咬嘴角,吊儿郎当耸耸肩,“混口饭吃咯。”
“你一直在做这个”
“有问题”
“……往哪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