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你恨过一个人吗”她侧过身子,给齐彧让了一个位置,现在月份还不算大,根本不存在什么显不显怀的问题, 孟绣有些发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还太小, 无法与她引起共鸣,可心里上的羁绊却是真的, 像是什么,从肚子蔓延到胸腔,带起一种她心中久违的柔情。
齐彧坐在榻上, 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孟绣不似往常, 反而顺从地倚靠在他肩上,她柔软得像一只猫,齐彧的声音空灵淡然:“自然是恨过的。”
她微微抬起头, 不禁想起了那一年的上元夜。
街市灯如白昼,凤箫声动, 一夜鱼龙舞, 昭太子与先帝站在螽斯门楼上, 父子相聚,其乐融融,那一刻,也许齐彧心中是恨的。
“陛下, 刺客已经抓住了。”大宝在外头传了声,屋里的情形,他确实是不太适合进去的,孟绣握紧了被子的一角,齐彧将她平躺在榻上,柔声道:“朕去去就来,你莫要着急,好好歇着,等着朕便是。”
谁知齐彧这一去竟是再没回来了。
她心里着急,见齐彧走远了,便立刻从榻上坐起身来,一壁穿鞋,一壁唤着知秋:“陛下走得急,落了东西在沁芳阁中,你且去问问大宝陛下去了哪里,我亲自将东西送过去。”
知秋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哦”,也没瞧清孟绣手里握着的究竟是什么,便提起裙角匆匆赶了出去,倒也忘了大宝一直都跟在齐彧身边这件事。
孟绣让知秋去问,原也只是为了支开她。
她悄悄来到御花园的一角,学了声布谷鸟叫,角落里便蹿出来个汉子,那汉子捂着胸口,转过脸来,竟是薛采。
“阿绣——”他伸手想要触及她,却扑了个空,孟绣冷淡的躲闪开,摊开手掌:“我要的东西呢胡太医不愿给我,你也不愿”
薛采情急,连忙解释:“怎会,凡是你要的,我必豁出性命来,只愿博你一笑。”孟绣倒是笑了,却是冷笑,薛采从未见过如此刻薄的孟绣,往昔那个娇憨、柔弱的女子似乎随风逝去了,从前齐彧说过,他们是一样的人。
起初孟绣不愿相信,自己怎会和齐彧是一样的人呢
他自私、凉薄、绝情、冷酷暴戾,可是现在她信了,他们是一样的,睚眦必报,狠毒无情。她轻轻抚了抚肚子,那小小的婴孩,还未成形,她忽而笑道:“薛采,你可知我肚子已有了齐彧的骨肉,便是无他,我和你今生也是绝不可能的。你,齐彧,甚至温衡,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那种人。”
她转身离开,只留予他一个决绝的背影,薛采捂着胸口,幸好是穿着甲衣,胸口的伤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从前在内狱之中,他为了救齐润伤及自己,那时候,孟绣哭得有多么伤心,薛采此刻就有多难过。
御花园中重逢,她对自己冷眼相对,可是却在让他离开时留了一句:沁芳阁。
擅闯后宫乃是死罪,何况孟绣是齐彧最在乎的女人,他若去,便是自寻死路。可是薛采愿意为了她铤而走险,只要能让阿绣少恨他一点。
“冤孽,一切都是冤孽。”不是你欠了我,便是我欠了你,今生的债,也许只能今生来还吧。
薛采仰天苦笑,直到笑出了眼泪,落到嘴里,如想象中的那般苦涩。人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一生也不过这么一回吧。
孟绣紧紧攥着薛采给的小药包,日落西山,今日齐彧迟迟没有来沁芳阁,知秋回来时没见着她急得团团转,青天白日的,宫内主子竟然悄然消失。
原本她便是个冒失的性子,是以齐彧特派了纱尤和黄雅来一起伺候孟绣,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纱尤跟着季七前去指认刺客,黄姑姑不知什么原因也不在沁芳阁中,是以孟绣只小小一招便将知秋给支使开了。
“主子,您是怎么了,今日晌午奴婢回来没见着你,可是吓坏了。”知秋仍有余悸,若是让陛下知道她看丢了绣姐姐,还不知道怎么罚她呢。
好在绣姐姐并没出什么事。
知秋的眼睛紧紧盯着孟绣的肚子,孟绣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于是浅浅一笑,安慰道:“好知秋,我没事,孩子也没事。”
知秋扁了嘴:“绣姐姐还好你没事,否则......否则奴婢可要悔死了!”这丫头也是情急,一时竟喊了从前的称呼出来。
孟绣倒是很高兴,笑着拍了拍知秋的背:“我这不是没事么,你这爱哭鬼!”说着便刮了刮知秋的鼻子,知秋皱了皱鼻子,缩得像个小老头,孟绣一下子瞧笑了,点了点她的额头然后怅然若失:“从前在王府之中,便只有你对我最好。”</p>
廊外吹了狂风过来,金陵地处南方,与平京不甚相同,前些日子刚过了谷清明,眼见着就是谷雨了,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这两天天气更是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