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夜晚,城门是关着的。没有关防,他是怎么都出不去的啊!
他这才惊住,叫自己赶紧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知道城门是无论如何出不去的,那就仗着个子小,寻个墙根儿避人处先窝下来再说吧。
可是五月鲜却是命好,只听得城墙那边吱嘎嘎响了开城门的声音。
几个看城门的士兵打着呵欠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正上头打来电话,说让这个点儿先把城门给打开。也许是哪位长官自己的私货要往里放吧。”
“咳咳,总之这不是咱们该打听的,叫开门就开门。”
五月鲜乐坏了,心说老天爷没绝了他的生路,这也是帮他呢。
他就趁着城门刚开的当儿,一溜烟先窜了出去!
城外天还没亮,可是天上有星月,倒也隐约能照见前路。
他想,既然已经跑出来了,就死不了了。这城外的天地这样大,他随便藏到哪儿去,那沈公子也找不着他。
他跑得实在太累,这会子能松懈下来一点,终于敢停住脚步,深深吸一口气。
这一路都在小心地回头看,也没人追他。他心下难免生起侥幸之心,心说:“嘿,看来那沈公子是将账都记在纯贝勒的头上了!也是啊,在一般人眼里,主事的都必定是纯贝勒那样的人;而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是个身不由己的戏子,顶多只能奉命行事,当个帮凶罢了。那沈公子他们自然是先拿主谋。”
他这么想着,心便更安定下来些。
他喘着粗气计算着,他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去。
梅州南边是燕军,西边是穆军,那两边跟靳大帅都是死敌,只要他能跑到他们两边去,那就安全了。
两边比一比,燕军更近。
他便打定了主意,就去燕京。
那边儿是梨园行的大本营,只要过去,唱戏的这碗饭更容易吃。
打定了主意,他正想着暂时歇歇,却忽然听见城门方向传来汽车引擎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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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那动静不大,那车子开得也不快。可是在这样的黎明时分,天还没亮呢,整座梅州城还在睡梦中时,那声音就有些响了。
况且……五月鲜心里虚。
他回头一看,登时心都快跳了出来——那黑头的大汽车,他在院门口看见了!
刚刚想喘的一口气还没等喘匀了,他就被吓得扭头撒腿又跑!
这一次的奔跑,比上一次更加激烈,就像身后有一头黑豹在追赶着,叫他发了疯一样,拼尽全力惊恐地奔跑!
可是人的两条腿怎么跑得过那铁皮怪物的四个轮子呢?那车子都没开快,就那么好整以暇,甚至带着一股子悠闲自得地跟在他后头。
只需要一点点油门,就稳稳当当地缀在他的身后,任凭他怎么跑,都没办法甩脱!
五月鲜觉得自己的腿开始有些抽筋,他快要跑不动了,他绝望里只能回头去看那车子……
借着车灯,他能看见那坐在驾驶室里开车的男子。
那么年轻,一张脸如冰玉雕琢而出,那一双漆黑的眼,像是来自地狱。
这样的人,偏偏脸上还挂着一丝笑。那笑有些慵懒,有些淘气,更有些——胜券在握的残忍。
五月鲜懂了,不是没人追他,那城门也不是老天爷帮他才开的。分明是他们故意放他跑,等他自己跑得筋疲力竭、自以为看见希望了再追上来,叫他尝尝从云端直接跌入地狱的绝望!
五月鲜终于跑不动了,地面上一个小小的石块都绊住了他的脚,他一个狗啃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疼,面颊上火烧火燎的疼。那是他仗着吃饭的家伙,他一向对他的脸爱惜得如半条性命,跟嗓子一样地在意!
可是这会子,他却也顾不上了。
他只想赶紧爬起来,继续跑啊!
他强撑了几回,勉强爬起来,又再度更重地跌倒。
那车上的人,干脆停了车,自己从车上下来。
一副由着他尽管跑,人家都懒得再开车了的自负!
……又摔倒了一次,这一次将他最后仅剩下的一点力气都给摔没了。
浑身散了骨架一般地疼,他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个不慌不忙,一步一步朝他缓缓走过来的人。
那么年轻的男子,有着骨子里天生的一股子贵气。这样的夜晚穿着一身西洋款式的猎人装——如大地一样的棕黄色的粗纹毛呢西服套装,脚上套着短筒的皮靴。英挺、帅气、迷人却又——危险。
更叫五月鲜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穿猎人装的年轻男子,手上提着的不是猎枪,却是一根铁锹。
那人拎着铁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近。
“你,您是谁?”五月鲜只觉嗓子干哑,可是他却还是要拼力一搏,他喊出的声音尽量保持甜美,“……你,你是沈公子的手下么?”
五月鲜心想,只要不是沈公子本人就好。那他就还有机会再做最后的一次尝试。
那人终于走到了他面前来,逆光而立。
五月鲜便更看不清了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他笔直的双腿立在他面前,如两棵修长的杉树。
五月鲜咽了口唾沫,“我知道你只是奉命而来,你也不想伤害我,对不对?要不,要不你早抓着我了,或者用你的大汽车把我给撞死了!是你心底好,也不忍心那么对我,是不是?”
五月鲜横下一条心,霍地从地下爬起来,伸开双手就抱住了眼前的腿。
“爷……这位爷,你容小鲜我好好伺候您一回!您对我怎么着都行,小鲜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爷。只要爷事后放小鲜一条生路,就说,就说您没撵上我,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