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雨霏霏的天气里最容易让人感觉到烦躁,特别心情不好的时候遭遇这种天气,恐怕会加重这种情绪。
陆坚定现在就在这样,疑似的人物出现了,却让他有点投鼠忌器了,连正常的审问也暂时停下来了,就等着乌龙寻亲的一队来确认,这几个人里不用说是简凡带头的,可这货搁这节骨眼上了倒找不着人了,电话拔了几遍接听的还是杨红杏,好容易通知到人了,又是一个小时没见着来人,陆坚定几次电话催促,却说是进修理厂修车了,最后连曾楠也有点等不及了,俩个人轮番几次电话才见得那辆皮卡破雨而来,直到停在四队大门口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先打伞,后下车,悠闲悠哉地进门来了。
曾楠剜了几眼,没说什么,这磨叽性子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陆坚定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就没好话了:“你你你……你是消遣我是不是?我都几点了,光打电话到现在一个半小时了吧?你以谁都跟你一样,一天就闲着没事?”
今天的事情很多,估计是多得焦心烂额,陆坚定一说,简凡打着哈欠,斜忒着眼:“急什么?不就是非法拆迁的事,再急死人也活不了……在哪儿?看看去……哎郭元,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人就从你们手里抓来了。”
郭元看简凡又噎了陆副支队长一句,侧过脸偷偷笑着,一俟简凡问了,这才解释着,现场羁押的五十六人相互的口供前后对比,敢情这帮子人对几家钉子户已经作了分工,负责拆迁户死者宋斌那家的绰号小金毛,大名何亮,亏得那笔式录像中提取到的模糊影像帮了大忙,恰恰拍到了何亮向拆迁背后一棍击中后脑的镜头,而这位何亮又是染着金毛,又是胸前挂着不锈钢饰链,灯下的反光几乎让涉案的有一半人认出了这个凶手,从凌晨五时开始直到上午九时何亮及涉案的高海东、张强等七人全部落,在整理涉案人员身份资料中无意中发现了何亮的上两代亲属和刑侦支队刚发的协查信息全部吻合,接着往下查更刺激了,连他爹何孝林也参与了此事,就是当时坐在挖掘机上的一位司机,这位司机胆子倒不大,趁乱溜了,不过被随后协查的重案队在路上直接提留回来了,陆坚定早先期一步把人都羁押到了四队。
边走边介绍着,语速气快,简凡随意地问了句,肖成钢昨天晚上还找到了几户资料,对不对得上号,不料陆坚定说根本对不上,原委是这一家也是拆迁户,两年前的拆迁户,从大营盘拆迁后直接到了西郊西旺铺镇辖区,拆迁的那边迁移户口了,而这边的户口根本还没上,陆坚定也直叹着这两年城建可把不少人折腾成黑户了,发展的这么快,警务信息相对要滞后的厉害,要是依着警务信息查,这次没准又得抓瞎了。
简凡乐了,直说着这人算不如天算,几人快步上了二层,简凡要着资料,郭元指着预审室说谁在那家呆着,走过了一间窗口,说是何亮在里面,简凡从窗户上向里看,屋里坐了穿着花衬衫吊儿郎当的小青年,头毛染得金光闪闪,还真不愧这个小金毛的称号,再细瞧这人的长相,阔嘴、蒜鼻、一绺络腮胡茬,脖子的拴着偌大的金属链子,颈的纹身隐约可见,从这人身上,实在看不出和简烈山、简怀钰一家会有什么血统上的联系,十成十的一个小混混得性,郭元轻声介绍着这货还不知道自己打死了人,从现场溜了直接就回康乐园洗浴中心蒙头睡大觉了,是被四队的几位刑侦赤条条从被窝里揪出来的。
简凡摇了摇头,直接忽略之,问着何孝林的关押点,一说还在临时羁押室里,干脆安排着把何亮带走,要和何孝林说话,郭元喊着手下,押着何亮直出了预审间,出门的功夫这何亮眼睛贼忒忒直往曾楠身上瞄,转身功夫还呶着嘴“吁”声来了声口哨,这**样这么拽,连押解的刑警也看不过眼,直接一脚踹到了屁股叱了句老实点。
曾楠原本几分不悦,不过看这样子倒扑声笑了,陆坚定摇摇头,明显地有点挽惜,有些命案并不是源自于多大的深仇大恨,往往是一件小事、一个疏忽酿成的大错,这一错,恐怕就要再回头也是百年身了,叹了口气,恐怕想到了此事中间可能要有的纠结,另一个押上来了,戴着铐子,不过却是另一番景像,留着老式的平头,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工作服,脚蹬着几处泥迹的胶鞋,活脱脱的一位产业工人的打扮,而且脸上的神色很畏缩,看谁都怯生生地,押到了预审室门口,那看人的眼光几乎在哀求了,几乎就要扑通跪下了,好歹被押解的那位已经不懂什么感**彩的刑警推了一把,进门了。
“哎陆队,要真是这一家,您可不能又看在简氏企业的面子上徇私枉法啊。”简凡要进门时,回头提醒着,表情很玩味,不料正敲到了陆坚定的心里,老陆一瞪眼:“命案我有那么大本事?有那么大本事我都不叫陆坚定了……赶紧点,伍书记等着消息呢。”
“那你们等着别进来。曾楠你来……”简凡喊了句,曾楠跨一步就跟了上来,郭元正觉此事不妥,简凡回头就解释着:“别多心啊,你们没看出来,爹是个老实蛋,儿子是个混账蛋,你们一身警服威风凛凛把他还得吓着了。”
这下子陆坚定和郭元相视一眼倒不说什么了,简凡一进门,郭元小声说着,这老头外号还真叫老蔫蛋,陆坚定一听也呵呵笑了,门一关上,这里的封闭很好,郭元说话着领着陆支队长直往监控室里去,那里可以看到预审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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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吗?”简凡直截了当,那副陈傲恢复的画像直摆出来,何孝林仅仅是一瞥,诧异地脱口而出一句:“认识,我爹……年轻时候的,你…们咋有我爹的照片?”
一瞬间看监控的陆坚定心里石头落了一大片,十有**错不了了,最起码这是个乌龙人没错了,坐在现场的曾楠也是心里狂喜一片,早忘了面前的是嫌疑人,几乎要站起身来,不过刚刚离坐又重重坐回了原地,一低头,是简凡手按着自己的大腿,生生摁下来了,略有不悦地高跟鞋直踩了简凡一脚,不过更诧异的是,踩和没踩一样,简凡像个木头人一般脸上根本不带什么表情。
对了,在这种环境里,很容易让简凡进入状态了。
曾楠安静了,知道这对于不对很关键,不敢打扰了,只是美目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心里感觉也是很怪异,理论上讲沿着姓氏沿袭这人十有**没错,可按血缘关系说,这应该是简烈山侄子,简怀钰的堂兄弟,只是现实里,实在无法把这位畏畏缩缩的中年人和那位气质轩昂的亿万富豪联系在一起。
或者,就像简凡所说,时间和环境把这兄弟俩已经塑造成了截然不同的人。
“接下来我问你答,不要说废话……哪年生的。”简凡不动声色,直接问着。
“五五年。”何孝林紧张兮兮,怕是知道了北深坊拆迁的事,说了句又更正着:“一九五五年,冬天,腊月二十三。”
“出生地。”
“乌龙县。”
“详细点,那镇那乡那村。”
“乌龙县简堡乡小梁村后柳沟。”
“哪年离开乌龙县的。”
“七八年,轮机厂招工,公社把我的推荐上去了,那时候都不愿意也不太敢出门,我糊里糊涂就出来了……”
“在哪儿参加的工作?”
“介休,轮机厂,当的铣工……后来当了班长……”
“什么时候来的大原。”
“九二年,厂子合并,全搬迁了新庄了,我们俩口都跟着来了……”
“那年下的岗?”
“九八年就发不出工资了,正式下岗是九九年二月,我们俩口都下岗了,我也是没办法,摆过摊、卖过菜、打过零工,租别的车开了俩年,后来又学的挖掘机驾照……”
这位中年人,像大原这个重工业城市底层很多人一样,在上有老、下有小,人生最关键的中年时期失意落魄,不得已只能用尊严和面子去换菲薄的收入来养家糊口,又经历或目睹过动乱年代的种种世态,恐怕镌刻在骨子里的那份胆怯让他们不敢有所为,久而久之,都会成为见人就畏畏缩缩的表情。这是时代打在人身上的铬印,就像他八零后的儿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性一样,也是时代造就的。
吻合,全部吻合,在对这位何孝林有几分怜悯的同时,按捺不住地心里涌起了几分喜悦,最终这十几年的寻亲还是在一个接一个的巧合中浮出水面来,都不远千里到乌龙寻找,谁可知道这一家子一直就生活在大原,一直就生活在城市的边缘。
看了曾楠一眼,示意着曾楠别吭声,轻轻地抽出了一张画像,即便是到了这最后一刻,简凡还是小心翼翼,生怕那里出现的失误,画像被平放着,简凡思忖了片刻才继续问话:“何孝林,别紧张,我们的来意不是要追究你参与非法拆迁的事,更何况你就一个开挖掘机的,完全是听命行事,这事你的责任不会很大………接下来我要问一个人,很重要,希望你重视……认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