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辰时。
一艘自青州东莱郡开向幽州泉州的大船, 缓缓地驶进了泉州港。
不一会儿, 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跳下了大船后, 自前来接他的侍男手里接过其牵着的马缰, 熟练地翻身上了马儿后,直往刺史府而去。
“呀,大公子回来了!”哒哒的马蹄声经过杨楼街某间成衣店时, 成衣店二楼的某个包厢中, 正无聊地趴在窗边,看着窗户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的一位瓜子脸的侍女, 忽地惊呼道。
包厢主位的蒲团上,坐着正在挑新款的春衣样式的顾妙菱, 倏地往窗户那边扭过头:“你说什么, 我大堂兄回来了?”
“是啊,我刚刚看见大公子打马从楼下经过了。”
顾妙菱腾地站了起来,抬步便往包厢外面走:“样式我就不看了,刘掌柜, 你直接让你们店的绣娘, 把你们这次新出的,适合少女所穿的春衣样式, 都给我做一件后送去刺史府吧!”
这可是个大单啊!
“好嘞!”刘掌柜脸上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她生怕迟疑一瞬,顾妙菱便会收回方才的话似的,赶紧便应下了。
一会儿后。
到了刺史府,顾琰下了马儿后, 直接去了刺史府前院左侧,那一大片划了出来给刺史顾文晗,以及他底下的官吏们日常办公的地方。
“阿翁,儿子有一件事想要向你禀报。”大步走到洗墨院顾文晗处理公务的书房门前后,顾琰略扬了扬高声音,向着紧闭着木门的书房里面说道。
“进来。”
顾琰推门而入。
跪坐在一方紫檀木长书案后的顾文晗,把手里提着的一管狼毫笔,放去旁边的笔山上,又把方才还未批完的、摊开了来的那张公文合上后,顾文晗抬首看向来人——
十八岁,正直青春年华的男子面容略清瘦了一些,身姿却如一株劲松一般,挺拔若初。
看见儿子没多大的变化,应是出门在外,没有吃多少苦头后,顾文晗心里面,那丝对出门在外的顾琰的牵挂放了下去,语气颇有些随意地道:“怎么,阿琰此次出去游学得了什么宝贝不成?一回来就要向我献宝么?”
——对于养子顾琰的教育,从顾琰小时候到现在,顾文晗从未如时下流行的“严父”教育那般,去对待顾琰。
他对顾琰的教育,一直都是开明的。
也一直都很尊重顾琰的各种主张。
哪怕是顾琰的小时候,提出的一些过于孩子气的要求,只要不是那种于他人有害的,顾文晗都帮顾琰达成了。
十多年的时间这般相处下来,顾文晗与顾琰两人虽然不是亲生父子,可彼此之间的感情,却早已深似亲生父子了。
感情好了,顾文晗和顾琰平时相处时,父子俩便都挺随意的。
不像其他的父子那般,一个板着个脸,一个战战兢兢。
顾琰听罢,点了点头。
“还真得着宝贝了?”本来只是一句打趣的话儿,压根就没打算真看什么宝贝的顾文晗,微惊了一惊。
弯身在顾文晗对面跪坐下去后,顾琰把右肩膀上斜背着的行囊取下。
低头解开了黛蓝色行囊的系口后,顾琰自里面取出自己先前在船上时,花了些时日,细细地绘成的一副画卷,放到了面前的矮几上。
他把画卷往顾文晗那边一推:“儿子也不知道自己这趟的所得,算不算是宝贝,阿翁也看看吧。”
“你还挺会吊人胃口。”
话虽然说的有点儿像训责人似的,顾文晗的语气中,却丝毫也没有训斥顾琰的意味儿,仿佛只是简单地评论某件事儿一般。
点评完,顾文晗便压下了头,看向矮几上放着的,被一个竹青色的绢袋装着的画卷。
“阿姒!”当打开了画卷,看清画卷中女子的面容后,顾文晗脸上所有的漫不经心,立时化作了激动。
他震惊,又怀念地盯着画中女子,那熟悉得令他刻骨铭心的容颜,呆呆地看了片刻后,才猛地抬起头,望向对面的顾琰。
急急地追问:“你从哪里得来的阿姒的画卷?”
看阿翁的这个反应,那个玉蔻,看来是真的和太尉夫人很像,很像了。
——顾琰小时偶然在顾文晗书房看到的太尉夫人的画像上,那画风是仕女图的画风,注重神而不注重形,而且又时隔多年,顾琰有些记不清太尉夫人的面容,也属正常。
那样的话,自己当初在莳花馆,没有不惜一切地把玉蔻买下来的决定,不会是做错了吧?
顾琰的心里隐隐地有些后悔起来。
不过,他却是不会,也不敢瞒着顾文晗的,连忙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