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挑少年厌烦地瞥一眼 ,顿了顿,转身走过去。
公主的两名贴身丫鬟正跪在门口呜呜哭泣。
文铮羽无视丫鬟惊惶的阻拦,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你在做什么 ”
厚重木门在他身后关闭 ,屋内灯火通明。
文铮羽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文致宣站在棺材前弯下腰,用手摸索着缝隙的一副诡异景象。
公主别庄,哪里来的棺材
“是你。”男人显然被吓了一跳 ,看到是他,又将肩膀放松下来,紧张道“快来帮我看看,这棺材是不是没封严我刚才好像听到 ”
看着儿子的目光 ,他闭上嘴。
“听到什么”文铮羽冷冷道,同时环顾四周 ,渐渐拧起一双利剑也似、直飞入鬓的眉毛“哪儿来的棺材薛长史那老废物终于死了么”
不等父亲回答他,他已经意识到什么,大步走上前来“公主呢 ”
他从来不叫严卿卿“母亲”,只随府中仆从,称呼一声“公主”。
文致宣愣了一下“你问这些做什么过来,帮我封死这棺材。”
“文致宣,你疯了”文铮羽看一眼棺材,再看一眼他,凌厉的双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大步走过来伸手就要去掀棺盖
文致宣立刻拦住他,摇摇头,叹口气。
“小铮。”他用耐心讲道理的语气说,“你想清楚揭开这棺盖的后果。公主现在暂时不追究,只是因为她一时太过惊讶、没能想出到底该如何做。等她平静下来,你以为你、我和你娘还会有活路你别因为严卿卿慈柔又愚蠢,就忘了她是长越的公主她若将此事捅出去,我们三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
“死无葬身之地”文铮羽眼神带着嘲弄 ,“说得仿佛一国公主死于别庄,我们就能安然无恙似的。她蠢,皇帝可不蠢”
“圣上自然英明。”文致宣说,“但自十年前,公主因下嫁于我一事同皇帝大吵一架后 ,两人便再未相见。你以为他会深究一个忤逆他长达十年的女儿的死因”
他意味深长道,“乡野之间误食有毒的菌菇,也是常有的事。”
就在此时,他手按着的棺材发出咚一声闷响。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男人突然紧张起来 ,弯着腰用手按住棺盖。明明知道里面有限的空间无法使力、更遑论关住的只是一名弱女子,他还是神经质地拿起一旁长长的铁钉,放在棺盖缝隙旁比划。
文铮羽目睹一切,冷道“看上去这有毒的菌菇,食用的分量似乎不太够。”
文致宣烦躁地踢了棺材一脚。
“我当然不能去城里的药铺 ,这是上次出京在江颖府买的。妈的,看我是外乡人,竟敢卖给我这种货色”
文铮羽冷眼看着在公主面前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如今躁狂的样子,心头意外地没什么强烈的感觉。
早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在这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男人身上明白了什么叫失望。入府十年以来,这滋味越来越强烈 ,他早已学会不对他抱有任何期待。
“别发疯了。”他粗暴地推开自己的父亲 ,一手扶着棺盖,“她的确蠢,不代表就该死。让开。”
“她已经死了”
文致宣疯狂地一挥手,钉子洒了一地。
他冲着他怒叫,“你究竟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公主已经知道你是我的种,她不可能再将你视如己出,封号、爵位、前程,这一切的一切她都不可能再替你争取 皇帝再怎么厌恶公主,你也是入了玉碟的公主养子,将来要替公主供养香火。她现在去死,你去皇帝面前哭上一哭,说不定还能哭来一个小郡王的封号,你的前程也就”
“我的前程,我自己会挣,犯不着爬女人的床。”文铮羽厌恶地看他一眼,继续发力,“她也不需要用什么香火。”
文致宣见他铁石心肠,干脆冲过去掰开他的手腕。
“别碰我 ”
文铮羽双臂一震,男人已经被掀翻在地。
常年吟诗作对的文人,完全不是他自八岁习武、高大健硕的儿子的对手。
文致宣踉跄着倒在地上,勉强爬起来看着文铮羽居高临下寒霜一样的脸,面色灰败,竟然落下两滴泪。
“为父都是为了你好。”他喃喃,“我苦读二十年 ,不过是个进士 ,在朝中不知熬多少年才能得个芝麻大的一官半职。尚了公主,我一生无法出仕,但你,我的儿子却能承袭爵位,从此世代清贵”
“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只是向往权势。”少年冷道,“自己没出息就指望我,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你”文致宣怒极,看着文铮羽瘦削有力的身体,咽下已到嘴边的谩骂,勉强平静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拼着千刀万剐挣前程,自然是为了你”
“是啊,我是你的种。你带我来此,不就是想让我看到这一幕 ,让我明白你为我做了什么吗”文铮羽凑近棺盖旁的父亲,充满恶意地勾起嘴角,冰冷的语气带着嘲弄“知道吗,父亲大人 我既然如此不肖于你,我毫不怀疑 ,要不是你前几年遇到山贼伤了子孙根,躺在这里的就会是我”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脸色一变。
棺材里清晰地传出来刮擦的声音,像是尖锐的东西划过木头,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文铮羽想象一下那可能是什么,脸色骤变,一把推开文致宣,手指骨节清劲,发力缓缓抬起棺盖。
“小铮”文致宣跪在地上,几乎肝胆俱裂,“你恨我也罢,你想想你娘她十月怀胎生下你,难道你要让她去死吗”
宽肩窄腰的少年顿住。
文致宣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文铮羽回过头,他居高临下看着他,双眸中满是刻骨的轻蔑。
“我没有母亲。”
他冷冷丢下一句,双肩发力,用力一把推开沉重的棺盖。
天光乍破。
林卿卿的眼睛被刺眼的白光灼得生痛,瞬间眼泪汪汪。
在一片水汽朦胧中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眼睛。那样冷又那样清,如同雪山中最干净的泉水凝成的冰。
她眨了眨眼,清泪滚落,对方已经不耐烦地眯起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提起来。
“好痛”林卿卿小声低呼。
少年的手如同铁钳,箍得她小臂。
感官逐渐回笼憋闷许久的呼吸不畅让她大口大口喘气,喉咙仍如吞碳般灼热,四肢僵硬酸软,而手指
严卿卿死前过于恐惧的抓挠崩裂了好几片指甲,鲜红的血渗入粗糙木头,碎木屑和指甲扎入指尖,嫩葱似的手指鲜血淋漓。
十指连心。林卿卿痛的倒抽一口冷气,簌簌落下几行清泪。
“又没死,哭什么。”文铮羽不耐烦地看着她。
女子发髻凌乱,双颊憋出艳丽绯色,哭红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抽抽搭搭“就是没死才要哭,人都死了,还怎么哭”
文铮羽“”
严卿卿从前可没有这样伶牙俐齿。
他心里一动,看一眼棺材里的斑斑血迹,又看一眼倒在地上的文致宣。
驸马显然吓得不轻,他盯着刚从棺材里出来的严卿卿,那表情跟活见鬼也差不多了。她指尖往下滴着艳红的血,一滴落在他袖子上,文致宣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又灰了一层。
“阿宣”
林卿卿掉了好一会儿眼泪,像是终于发现他的存在,呜呜咽咽地俯下身伏进他怀里“阿宣,吓死我了我怎么会在棺材里”
她低着眼,假装没发觉男人身体瞬间的僵硬。
文致宣呼吸都几乎停滞。他不可思议地抬起眼,对上文铮羽的目光,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件事
人在棺材中,是否根本就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四目相对只一瞬,文致宣已经反应过来。
他伸出手搂住林卿卿的肩膀,哽咽道“卿卿,昨晚那蘑菇有毒,你吃了太多,竟没了呼吸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方才我恨不得一头碰死在棺材上,就随了你去”
“阿宣莫要这样讲 ”林卿卿耸然一惊,泪眼朦胧地抬手捂住他的嘴“阿宣要长命百岁 ,与我长长久久的过完一生 ”
她指尖戳在他脸上,艳红的血渍染了他一脸 。此情此景,文致宣当然不会推开她,皱着眉忍耐住腥甜血液,与她深情对望。
文铮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蠢得无药可救。”
少年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离开,无视门口丫鬟的尖叫和惊呼。
林卿卿被文致宣抱在怀里,在他肩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逐渐融入清明晨光、消失不见的削瘦背影。
她没想到一过来就能见到文铮羽那个鬼吏为她安排的完成元身心愿的计划里,最至关重要的人。
“卿卿,你没事就好”文致宣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语气深情已极。
丫鬟们奔进门,跪在她身边放声大哭。她们都是自幼跟着严卿卿的人,严卿卿的安危便是她们的命。
林卿卿垂下眼眸 ,想象一下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文致宣此刻的表情,轻轻吸了口气 “萍儿。”
“奴婢在”
“我记得你会骑马。”林卿卿吐出一口气,感觉到喉咙剧烈的疼痛“此处危险,你牵我的马,立刻进城,请袁府卫带足人马来别庄迎我回京”
文致宣僵住,面色瞬间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开始辣驸马的白月光vs公主小白莲。原公主是个恋爱脑的傻女孩叹气
理一下时间线
十年前文铮羽8岁,公主18,驸马26。故事开始时文铮羽18,女主28,驸马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