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起身,向殿下群臣并一干外戚朗声道“今日佳节,岁之除夕,朕与卿等共庆佳节,欢度华宴,以祝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天佑大周”
殿上群臣,自然山呼万岁。
皇帝率先举起赤金雕龙纹酒樽,一饮而尽。
陈博衍在下面远远的望着,皇帝的脸在灯火通明之中,显得意气风发,但仔细瞧来还是能看出那酒色纵欲之下疲态与老态。
他唇边微弯,勾出了一抹讽刺的弧度谁能想到,除夕夜祈求着风调雨顺,转眼第二年周朝便发生了罕见的大洪涝,无数灾民涌进京畿地带,而朝廷也未能妥善安置,以至于日后乱兵攻打京城之时,这些灾民就地转成了暴民。
想着,陈博衍亦举起手边的酒盅,隔着大殿,看向萧月白,她果然也双手捧杯,正望了过来。
他微微一笑,遥遥的向她举杯,而后饮干了杯中酒。
周枫眼中晶亮,满是对陈博衍的佩服,他压低了声说道“四哥就是四哥,出手果然非同一般”若依着他,只会揪着那两个浪荡子痛打一顿,然而这是宫廷宴席,他再怎么莽撞冒失,也晓得不能造次。然则如此一来,他便只能受那窝囊气了。但陈博衍这不动声色的一举,就令两人当众出了大丑,还被皇帝赶了出去,真正是痛快
陈博衍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人生有头脑,遇上犬类,别总想着怎么去反咬,该学会打狗。”
周枫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又说道“四哥这手好俊,几时习得的我怎么从没见过四哥施展过”
陈博衍淡笑不语,这是他上辈子跻身山林之时,跟一飞贼学来的。这辈子从头来过,幸而手法还不曾忘却。
他没接口这话,只说道“今儿这萧三姑娘,打扮还真是艳丽多姿。”
周枫听了他的话,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陈博衍没来之前,他坐在这里多时了,亲眼瞧见萧柔跟随着她母亲李氏,在诸多世家夫人面前寒暄谈笑。
虽说父亲不在了,但到底是世家出来的女儿,她进退有度,言辞有礼,倒很得了那些夫人的赞赏,直夸世家风范。
继而,他又听身后那两个混账喋喋不休的谈论着萧柔的容貌,甚至于那些男子里还当真有几个有意登门求娶的。
他心里又慌又乱,可偏偏萧柔一眼也不看他,他想得些她的暗示,却始终没有机会,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直至陈博衍过来。
陈博衍观他面色,又淡淡说道“你若再不着紧,三姑娘可就被人抢去了。”
周枫不语,半日才闷闷说道“我是甚等身份,安国公府又是什么人家她娘,怎肯将她嫁给我”
他人虽憨直,却还晓得人情世故,也明白炙手可热的安国公府同他家这已经没落、无人问津的武安侯府是有天壤之别的。
就算萧柔现下没了父亲,那也轮不到他这个京城里的小疯子。
适才那几个有意求娶的,虽说是丧了原配,打算续弦,年纪略略大了些,却都是豪门贵府的出身。他跟他们比起来,真是相形见绌。
想到这里,周枫越发颓丧,说道“便是连一份像样的彩礼,我也拿不出。”
豪门世家还不至于卖女儿,但彩礼是姑娘家的脸面。国公府的姑娘出阁,总不能过于寒酸,惹人耻笑。
陈博衍看着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想起了那一世里,他怀抱着萧柔的尸身,一步步消失在大雪之中的场景,心中感慨万分,说道“阿满,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能在一处时便要在一处,那些外物都不甚要紧,总好过人不见了,落下一世的遗憾。”
周枫怔怔的,无言无语。
陈博衍便又道“你放心,四哥必定助你。”
那厢,萧月白看着陈博衍隔空向自己举杯,心中一甜,便也遥相一碰,方将杯中酒饮尽。
宫中宴席,为女眷们预备的是桃花酿,是拿新下的桃花、桃子、蜂蜜一道酿成的,花香清新,甘美无比。
萧月白饮了酒,轻轻道了一声“好甜”
萧柔在旁睨了她一眼,轻嘲道“你是甜到心里去了吧大庭广众,还眉来眼去的,不知道害臊的妮子。”
萧月白放了杯子,两颊微红,笑意盈腮,向萧柔轻轻说道“柔姐姐,周大哥一直在瞧你呢。”
萧柔的脸便也红了,轻哼了一声“那个傻子,就晓得干瞧着。”
她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萧月白给她的计策是否能够奏效,倒是有好几个夫人似乎真的相中了她,跟她母亲问生辰八字。
母亲十分高兴,她的心却吊了起来。
这若是那个傻子不能会意,别人上门来提亲,她该怎么办她总不能拗着待在家中,总不嫁人啊。
正在胡思乱想,殿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曲乐。
姐妹俩一起抬头,见是宫廷的戏乐班子上来演奏了,奏的第一曲自然是朝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