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 一九八二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自打小琴满月, 李盼娣一直没有看到刘春芳。就连过年, 她都没有回来。
趁着许同林休息在家,她特地去服装厂找人。
服装厂早就放了假, 但是李盼娣从门卫那边打听到刘春芳在附近租了房子。
她沿着街道四处寻找。
可惜这边房子太多, 她找了好半天, 也没能找到。
不知不觉, 她走到师傅家。
袁师傅看到她过来, 惊讶道, “你现在还有空过来吗?你家宝宝才两个月吧?”
“对。”李盼娣搓了搓手,整了整头上的帽子, “袁师傅, 你知道春芳姐在哪吗?”
袁师傅点头,“知道啊。”他指着院外, “前面一排第三家就是。她说想租一间房子。这房子还是我帮她找的呢。”
李盼娣忙向他道谢, “谢谢您,我去找她。”
袁师傅扯了扯唇,“你先别谢我。你还学不学做衣服啊?要我说学徒就不能找女娃。怀孕了就不碰针线,生完孩子又要带孩子。空有理想,没有自我。”
李盼娣怔愣了好一会儿, 才尴尬得往外走。
她低着头, 暗暗想着袁师傅话里的意思。
空有理想, 没有自我。她是这样的人吗?
李盼娣按照袁师傅指点到了刘春芳租住的这边。
不大的院子, 盖满了屋子, 一间间隔起来。起码有十几间。刘春芳租住的就是其中一间。
连窗户都没有。在外面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里面摆着锅碗瓢盆。刘春芳动作熟练,给自己下了碗鸡蛋面,出锅的时候舀了一勺酱放在上面。
她端着面碗一扭头就看到李盼娣。
她微微怔了下,神色自如请李盼娣进来。
进去后,房间更显逼仄,一张一米宽的床和床头柜,就再也没有地方了。
李盼娣只能坐在床上。
刘春芳丝毫不觉得尴尬,她将面碗放到床头柜上,侧头看李盼娣,“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下碗面?”
李盼娣摇头,“不用了,我吃过饭了。”
刘春芳捂着肚子,“我刚从外面回来,肚子饿死了。我先吃了。”
说完,也不等李盼娣回答,狼吞虎咽吃了下去。
五分钟不到,一阵风卷云残过后,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就进了她的肚子。
动作不雅地打了个饱嗝,刘春芳摸着肚子,往床上一躺,“真舒服啊。”
李盼娣转过身,“你怎么又不回家了?”
刘春芳笑容收了起来,双手枕在脑后,“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谁知道他又会对我做什么恶心的事情。”
李盼娣微微皱眉,“什么恶心的事情?”
刘春芳不想让她担心,忙转移话题,“我跟你说,我也跟人收国库券了。你不会怪我抢了你男人的生意吧?”
李盼娣怔了怔,她男人只在城北收国库,从来不跑到城中。春芳姐住在城中,不可能大老远跑到城北收。谁也不碍着谁。她哪里会怪。李盼娣奇了,“你不是说怕你同事看到你收国库券,举报你吗?”
国库券挣钱的事情,刘春芳一直都是知道的,也知道其中有很大的利益。但是她顾虑很多,一直没有参与。
刘春芳摆了摆手,“一开始是挺怕的,但是现在不怕了。”
她掰着指头算给李盼娣听,“我一个月十九块钱的工资,去掉40%的国库券,只有十一块四。去除房租水电四块钱,只剩下七块四毛钱。我粮油关系现在还没转过来,只能去黑市买粮食吃。这么点钱,就是天天吃面条,都养不活我自己。不赚外快,你说行吗?”
李盼娣环视了四周,即使离婚后,要住这样的房子,春芳姐依旧要离。可见她是下定决心了。
婚姻这事,李盼娣不好再劝,但是她对春芳姐的人生安全表示担忧。
她把许同林夜里被四个小混混拦路抢劫一事跟春芳姐说了。
刘春芳吓了一跳,猛得想起什么,从床上翻坐起来,“哎呀,刚刚在路上,我遇到两个小年青一直盯着我看,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想耍流|氓呢?经你这么一提,我觉得他们想打劫我的可能性更大。”
李盼娣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眼睛都快瞪圆了。
刘春芳紧张地握紧手,“哎呀,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有条财路,还被堵死了。这可怎么办?”
李盼娣一阵后怕,“我看你还是干点别的吧。这也太危险了。”
像刘春芳这种菜鸡,哪怕是大白天,混混都敢抢。
刘春芳扯了床被子盖在自己头上,在被子发出痛苦地呜咽声。
李盼娣试探着道,“不如我跟你一块弄?我让咱妈和三弟妹帮着照看孩子。”
刘春芳撩开被子,坐起来,“不好吧?你现在不是在给孩子喂奶吗?哪能离得了你?”
李盼娣想了想,答道,“这几天,我早晚喂一次。等你上了班,只能早上和中午收国库券。我有的是时间陪她。”
刘春芳认真地看了她好几眼,突然握住她的手,“木兰,你老实跟我说,你和你男人是不是闹别扭了?他是不是嫌你给他生的是女孩?”
李盼娣哭笑不得,她只是想挣点钱而已,“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