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钟,太阳正盛,刺眼的光线越过干净的玻璃照过来,将每一级台阶打上一层明晃晃的影。
陆宜宁忍住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下楼,不留神踩进那片影子里,滑下一个台阶,她停住脚步,用没伤的那只脚狠狠踩了踩台阶边缘,“连你都欺负我!”
“……”周徐礼停在她身后,听到这句赌气的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
快走两步,出声叫住她,“陆宜宁。”
男人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不带任何压迫感,又好像为了抚平她心里的小情绪,故意放柔了声调。
陆宜宁脊背一僵,停到中间的平台空地上。
她伸手揉了揉眼眶,现在脸上的妆肯定花了,衣服也烂掉了,没心思见人。
太丑,太狼狈。
陆宜宁调整了下情绪,回头看他,“周老师,我得回去换身衣服,今天的拍摄可能要延期了。”
周徐礼轻嗯一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上前给她披上。
男人身上成熟的木质香冲入鼻腔,宽大的衣物恰好遮住胸前的大片风光。柔软的布料上似乎还带有他的体温,热度清晰分明。
陆宜宁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那我先走了。”
周徐礼递出一只手,“需要帮忙吗”
陆宜宁这人太逞强,没有到走不了路的程度绝对不会开口求人,她摇摇头,扶着栏杆慢慢走,察觉到身后的人还不放心跟着她,非常硬气的松开扶手,脚下的步子加快。
下一秒,悲剧发生现场。
高跟鞋要和她本人作对,后跟断开了,陆宜宁猝不及防又被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前倾。
周徐礼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伸长手抓住她的小臂,避免了与大地拥吻的惨案发生。
陆宜宁瞬间感觉有颗陨石砸进她胸腔,心脏肺腑都跟着颤动,今天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好巧不巧全被这人看到。
她悄悄往上移动视线,定格在男人波澜不惊的脸上,挣了几下被他握住的手臂。
周徐礼敛起眉目,手上的力道没有松开。
陆宜宁脸上勉强维持的表情挂不住,她垂眸看了眼他脚上锃亮的皮鞋,慢慢抬起头,做贼心虚般地端详他的表情。
周徐礼慢悠悠问:“这次想踩我哪只脚”
语气温和又平静,却带着十级的杀伤力。
陆宜宁懵了懵,不由得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踩过你”
周徐礼嘴角抬了下,好心提醒,“五年前,京大夏令营。”
陆宜宁皱眉回想,五年前她高三,理科成绩优异被学校选去参加京大的理科规培夏令营,那个时候周围接触的人全是一心扑在学习上的书呆子,聊得来的人很少,更别说是艳遇了。
不过,按照周徐礼的年纪往前推五岁,她们肯定不是同级,再说他一个文科生,怎么会闲得无聊去参加理科的夏令营。
突然。
陆宜宁睁大眼,脑中闪过某个记忆深刻的场景,她靠近他几步,慢慢伸出手遮住他的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黑眸。
周徐礼任由她摆弄,眼眉垂耷着,“想起来了”
温热的气息铺落在她的手掌心上,有股电流顺着脉管缓冲至四肢百骸。
震颤过后,陆宜宁用力捂住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垂死挣扎,“不好意思,我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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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宜宁上高中的时候是半个不良少女,上课睡觉作业不交的事情她没少做,偏偏成绩好,老师们拿她没办法。
积压许久的叛逆因子是在陆伯源选择再婚那天爆发的。
再婚对象是刚出大学校门,只比她大五岁的祁蕙,而陆伯源已经不惑之年,这年龄差陆宜宁接受不了。
陆伯源早就料到女儿会反对,和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串通好,把陆宜宁送进封闭式的夏令营集训。
婚礼当日,所有学生在机房模拟机考,一百五十道奥赛数学题,规定时间一百二十分钟。
从早晨开始,天空像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绵密的雨水涌出来,滴答的雨滴声与鼠标点动发出的咔哒响声混杂一起,终于把陆宜宁仅剩的耐心削磨光。
最后一道题停顿的时间太长,她索性点击交卷,轻手轻脚走出考场,跑去秘密探查许久能翻墙出去的操场。
夏令营规定,不得请假外出,如果被发现无故外出则视为主动放弃。
风裹挟着雨水灌进衣领里,潮意从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墙面被雨水染出灰绿色的印子,表面像涂了新鲜的油漆。
看起来就很滑,她肯定爬不上去。
陆宜宁试探地抓住栏杆,一只脚蹬着墙壁,再将身子一点点送上去,眼见要成功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淡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清冽干净的男声,沉寂在雨幕中,添上几分潮湿的意味。
雨天寂静,这人的声音就像经过扩音器过滤,冲进人耳中音量不着痕迹被放大几个度。
陆宜宁心中一颤,手中的动作不稳,从半米不到的墙上摔下来,仰面倒在地上。
视野倒转间,她看到了身后的男人。穿着京大志愿者的马甲,里面套一件黑色t恤,面上遮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漆黑透亮的眼睛。
黑t恤站在那,脊背挺得很直,明明是最端正的姿势,她却看出一股子漫不经心的味道。
陆宜宁脑中浮出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完了,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