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呵气成霜, 天色黯淡。入夜之后, 街上人影寂寥。
倪歌离开酒店, 一路向前走,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她不管不顾, 拿袖子去擦。
结果越擦越多。
她穿着高跟鞋,速度快不起来。容屿大跨步跑过来, 很快追上她。
“倪倪, 倪倪倪歌”
他攥住她的手腕,声线低沉,刻意放软“你走慢点。”
“你走开”倪歌用力推他。
他没有走开, 他拽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你你不要拉着我。”倪歌甩不掉他,眼泪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我不喜欢你了。”
“你怎么会不喜欢我。”她的手很凉, 容屿心疼坏了,伸长手臂, 想将她揽进怀,“你不喜欢我,你哭什么,嗯”
“我讨厌说谎的人。”倪歌语气恶狠狠的, 可她声音不大, 听起来竟然像是在撒娇, “你这个骗子。”
容屿低头认错, 哄道“刚刚是你站得太远了, 如果你离得近,能听见我和那个女生的谈话内容,就不会误会我们。”
说着,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想帮她穿上。
但倪歌完全不领情。
她吸吸鼻子,红着眼抬起头“谁在乎你跟那个女生什么关系。”
容屿愣了一下。
不是为这事儿
那还能为什么
“你的眼睛。”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是什、什么时候恢复的”
“就,前几天。”
其实准确地说是
回北城的第一天。
其实她送他去医院做检查的那天,他的身体就已经恢复正常了。至于部队的体检能不能通过,那是另一码事。
倪歌被气笑了“所以这么多天以来,你就一直把我当成白痴。”
“我没有。”
“我、我查了那么多资料。”倪歌的眼泪刚刚止住,现在又想哭了,“还还帮你,但你一直就、就只是在骗我。”
“”
容屿手足无措,求她“这里真的太冷了,你再待下去会生病的,倪倪。”
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企图把自己的热量传给她“我们回车上,你一边吹暖气一边骂我,嗯”
“你”倪歌一听,小羊毛炸得更厉害,“你你把车都开回来了”
容屿忍不了了。
他环着她的肩膀捏她的手,揉来揉去,温度一点儿都不见回升。
“我不要跟你走。”倪歌垂着脑袋嗫嚅,百般抗拒,想推开他的手,“我刚刚说过,我不喜欢”
她话没说完,容屿扣住她的后脑,吻下来。
男人气息很热,他身上缠绕着清淡的柠檬香气,铺天盖地,轻而易举地夺走她的呼吸。
他尝到她的眼泪。
半晌,才稍稍放开她,眼神有些暗“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倪歌看着他,眼睛一眨,又一滴眼泪滚下来。
他亲亲她的脸颊,用唇接住。
然后强行用自己的外套罩住她,将她打横抱起来“走。”
倪歌没有说话。
她在心理上非常抗拒这个骗子,但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
所以她本能地
往他怀里蜷了蜷。
容屿身形微顿,忍不住抱紧她,加速往地下车库走。
地下车库没什么人,看门老大爷盯着分辨率不高的电视屏幕,昏昏欲睡。
容屿躬身打开车门,将倪歌放进副驾驶“当心,别碰到头。”
倪歌垂着眼,不做声。
他打开暖气,从车后座捞出一条毯子,将她整个人裹进去。
然后才坐上车。
关好门,却没有立刻开动。
“车是今天晚上,川子帮我开回来的。”顿了一下,他主动解释,“我的档案刚刚调回北城,很多东西都还没送过来。”
倪歌还是没有说话。
“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女生,她”话到嘴边,容屿突然感到别扭,“她是我的一个,工作伙伴。”
倪歌笑了“圣诞节晚上,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伙伴,在酒店聊到深夜。”
车上灯光颜色很暖,她的妆都哭花了。
容屿在心里叹口气。
他探过身,一手撑住她的下巴,一手抽出纸巾,仔细小心地帮她擦脸。
半晌,声音很低地道“吃醋”
“”
“真的不是。”容屿很想直说那是婚庆公司的人,而且也不是只有一男一女,其实谈事情时,是他一男,和其他n女。
但他连婚都还没求,又觉得现在讲这个是不是太早,只低声哄,“我只喜欢你。”
倪歌迅速小声接话“我不喜欢你。”
语气恨恨的。
容屿没有犹豫,顺势低下头,又吻住她。
倪歌推推推,推不开。
他按着她,一直亲到小姑娘气得开始发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不准说这种话。”
不知道是因为车上的暖气,还是因为被他亲了。
倪歌眼中光芒潋滟,耳根泛起桃花色。
容屿心里奇怪,他的小姑娘怎么越来越诱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低下头,吻住她的耳垂。
哑声道“如果你再说不喜欢我。”
“”
“我在这儿,把你办了。”
倪歌半晌没出声。
容屿很恶趣味,喜欢看她的小羊毛被吓得抖抖抖。
他以为她又要抖抖抖。
结果没有。
倪歌沉默半天,问“你是不是觉得,不管怎么跟我开玩笑,怎么逗我,我都不会生气”
“”
容屿微怔。
“也是,我很少在这种事情上生气。”倪歌语气平静,“所以就好像,我没有脾气一样。”
容屿两手环着她的肩膀,有些无措。
“倪”
“容屿。”她稍稍从他怀中离开,看着他,眼中潮潮的,“你每天看着我着急,是不是觉得,还挺好玩的”
“”
“啊,她又在看文献,可是看文献有什么用呢,我的眼睛早就好了,那个白痴。”倪歌停了停,“哈,哈,哈,哈。”
容屿被她最后那四个哈逗乐了。
但又有点难受。
他握住她的爪子,抬起来在手腕处亲一下,声音很低“我怎么可能那样想。”
“我当然知道你担心。”他说一句,就在手腕亲一下,“就是怕你担心,才没有立刻告诉你。”
“我那天去做检查,医生说要持续观察一段时间。”他受过伤,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旧伤的缘故,“我想等情况完全稳定下来,再告诉你。”
倪歌不为所动“那不是理由。”
容屿默了默“我怕跟你说了,让你白高兴一场。”
“”
“当初我住在疗养院,我妈千里迢迢跑过去,说服我接受手术。”容屿微顿,“后来等我答应了,她才知道,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十。”
“我妈担心得要命,但是当着我的面,一句话都不说。”
“她连叹气都要背过去叹,怕被我听到。”
他停了一会儿。
“所以我现在特别害怕跟家里人说可能也许,不确定的概率事件,总是让他们悬着一颗心。”
“”
倪歌陷入沉默。
容屿顿了一下,突然转过来,很认真地道“在带你探索异性身体这件事情上,也是。”
她这样确凿地信任着他。
他也想给她确凿的安全感。
倪歌垂着眼,很久没有说话。
蜷在毯子里,像一只乖巧的小毛球。
半晌,她声音很小地问“我不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