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天魔一族的长老出声,脸上是惊是怒是深深的震撼,心中的杀意却快在眼中凝结成血。
“多久了,有多久,我没感受到这种力量,创世之初,混沌之力。”
他背后灰褐色的翅膀大张,每一根羽毛都紧绷,元婴后期的力量,逼的裴景都得退后两步。
湖底短短的几日,根本不足以让他彻底掌握混沌之力,对付天魔族金丹期的修士可以,对战元婴后期的修士,就非常吃力了。
“果然,留不得你!”长老目露杀意,字字森冷:“你现在主动送上门,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
裴景拿着诛剑,眼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亮如星辰。
他对自己的力量好像一直还没一个了解,到底强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
虽然吃力,可到底谁胜谁负,还难说。
他笑着:“我主动送上门,你确定是好事?”
少年雪白的衣袍如大鸟,足立悬崖之边,仿若剑挂青山,一眼断苍穹。
长老狞笑,嘴开始变长、变尖,大展双翅,手指开始退化成鸟爪,似乎血液都是毒的。俯冲而下,似乎天雷携霜降,靠近,要撕裂他!他自信于自己修为压制,让裴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只能如等死的蝼蚁,任他粉碎。
谁料裴景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反应极快,躲过他的致命一击,同时挥剑砍在它的左翅上。
裴景微笑:“我有浮世青莲护体,你的威压算什么呢?”
长老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牙缝间都冒着丝丝寒气:“浮、世、青、莲?”他眼眸一冷,活了那么久,自然也不会在裴景手下落下风,一爪击向裴景的脖子,把裴景逼退后立马转身,护住了自己的翅膀。旋风而起,在震动的双翅里似乎惊雷涌动,长老再靠近,却是用翅膀来做武器。黑紫色的雷电,遍布每一根羽毛,被他扇到顷刻就是尸骨无存。
裴景向后靠,斜站上了山壁的一块凸起点。
这鸟人把翅膀送上来,他不砍都对不起了。
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就一剑,砍在了长老的左翼上。
鸟人长老露出得意又冰冷的笑:“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敢拿剑碰我翅膀的人。人间所有武器都伤不了我,但你这跟用手接天雷没两样了。”
他的力量居然是修士渡劫之时的天雷?不愧为天道的走狗啊。
裴景轻轻一笑:“真可惜,你猜错了,我手中的,从来都不是人间武器。”
天魔长老表情僵硬,眼眸这一刻凝结,冰冷冻骨。接下来发生的,竟不是裴景被天雷撕裂身体,而是他左肩一阵粉碎灵魂的剧痛。
而后血溅三尺——
“阿——!”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伴随凋零带血的羽毛,让整个山壁振动。
天魔长老右手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肩,险些掉进深渊,左手分奋力攀着平地边缘。
抬头,眸里现在只有——恐惧。
裴景笑了,诛剑之上染了血,却马上流干净。
“原来我已经那么强了。”
他往前一步,剑轻飘飘落在天魔长老的手腕上。其余金丹期的族人受了重伤,七零八落倒在高台左右同样悬空的台阶上,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他们的三长老,在那少年剑下生死一线。
裴景说:“你最开始不是问我的名字吗。”
少年俯身,在光影里,容色与剑光如出一辙的寒冷。
“裴御之。”
他剑下压,直接断了这天魔一族三长老的手筋,让他再没力气攀爬,死死瞪眼,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地坠入深渊。
裴景一笑:“听清楚了?那就记住我的名字,还有,我带给你的故事。”
既然打的过,那么就要装逼到底。
他这话说的气势十足,众人唯有死一样的陈静。看着那华光万丈温和风雅的少年,这一刻锋芒毕露,狂妄如寒霜,直刺灵魂。
三长老死前怒吼,声音惊天破石:“你给我等着!魔主不会放过你的!神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血池之下深渊里,寄居着什么,天魔一族没人知道。但三长老被这少年断左翅,相当于被毁了修为,掉下去,九死一生。
气氛瞬间凝重。
而裴景重新看向了他们。
心中有了定论,得诛剑、悟混沌之力,他现在的实力,怎么说也是快接近化神期了。
裴景神色一动,却是往那处玉阶上走去,只是他还没站稳!
忽然,从高台底下伸出的铁链一直不停抖动!
衔着铁链端的石雕兽头,此时眼睛,鼻孔,耳朵,嘴里都流出鲜血——
“啊”天魔一族中不知道是谁先叫了一声,瞬间,命令至心灵般,所有人齐齐跪拜在了地上,呼吸颤抖,为那即将到来的人。
一众人匍匐于地。
唯裴景白衣飘飘显得格外突兀。
他却也只是轻轻挑眉,抬下巴,看着血池中心,那具周身全是黑丝的魔骨,头颅正正对着他。
与此同时,本来上空撕裂的小小一道缝,越来越大,形成一块等人高的虚空出口。
池水逆流,从至黑的虚空里,散发出的却是至纯的白光。
诡谲艳丽,邪气四溢,又纯又恶,如这熔炉天地里矛盾的规则。
如那规则之上的疯女人。
至纯的白光里,传来裴景从未那么清晰又真实听到的声音。
飘渺空灵,落入耳侧,像是卷过落雪山河的风。
“裴御之。”
女人的声音似乎是笑,又似乎是气急后的森冷。
“你的愿望实现了。三千世界,芸芸众生,唯独你的名字我刻骨难忘。”
裴景心想,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从虚空里,赤足踩在逆行的血池上,女人星月织就的衣裙光辉漫漫,她气息短暂地冷笑一声,语气含着冰渣子:“你带给我的故事,今天也该刻下终章。”
裴景终于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脸。
真实又惊悚。
她无疑是美的,出世之美,只是秋水般的温婉、珠玉般的艳光,都被深银色眼压下。一般人拥有这双眼,给人的感觉都会是惊艳,唯独她给人的惊悚寒意。
来自骨髓,源自天性,仿佛生在这个天地间,就没有资格对视她的眼。
银色,雷雨欲来前的云,深海光芒戛然而止的那层水。
她给自己造出这样出世清艳的皮囊,皮囊之下不该存在的灵魂,却是污浊又疯狂的。这女人的真面目,或许该是个披头散发,眼睛布满血丝的丑女人。
裴景知道上一世的事情,现在对她只有见之欲呕的厌恶。
天道看见他的神色,开始嗤笑起来:“如何,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是我,让你们情意相通,互诉衷肠呢。”
在裴景面前装不下去温柔表象后,她也不再伪装,话语暴露真实的灵魂。
虚伪、世俗又阴晴不定。
而裴景沉默不言,极力抑制自己才不至于动手。
天道从血阶上走了下来。
赤足站在高台边缘,那些血沾染不了她的衣裙,她半蹲下来。
这是裴景第一次看她蹲身,如同神明走下神坛。
她的手指扶着浴血的魔骨,轻声说:“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闯到天魔池来,真以为我把你放眼里么?”
她的手指穿过魔骨的头颅,只是轻轻一点。
咚,声响轻微。
裴景却立刻“唔”地一声,剑也拿不稳,痛苦地半蹲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利器凿穿。
而且根本无力反抗!
天道的手指像是在作曲,一点又一点,咚咚咚,“我要你死,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那利器左出右进,左进右出,翻滚出血肉脑髓,这一刻天翻地覆。
令人疯魔的痛苦,却找不到罪恶来源。无力感比痛苦更让人崩溃。
裴景抱着头,汗水流进眼中,大口大口喘着气,眼中唯剩恨分明浓郁。
天道停止了打击的动作,却是微微一笑,说:“你是世外之人,我就真奈何不了你?你信不信,我能驱使着你从这跳下去。”
她把魔骨的头部重新放好,站起身来,手指上还有血。
唇色寡淡,笑意温婉,用一种奇异的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声音,说:“跳下去。”
然后他缓慢站起身来,然后往后倒退。眼眸死死盯着天道,灵魂是清醒的,躯体却不受控制。身体骤然下坠,和三尺血瀑一起,滚滚向深渊之底。
他刚刚送那天魔长老下去,现在自己就要去陪他?
倒立着往下,身体失重,看到的是那女人汇纳星芒的衣裙,闻见的是浓郁呛鼻的血腥味,耳边是哗啦啦水声。
这深渊不见底,裴景却无比清楚地知道,下去,必死无疑。
因为送他下去的人是天道,她对这个世界那么熟悉,怎么可能还给他一线生机。
“疯子。”
裴景对这女人的性子极度的厌恶,也不想去接触。
只想一剑了结她,让她收了那不阴不阳的笑容。可现在,自身难保的是他。
裴景咬牙,僵硬地抽出诛剑,想要把它卡在石壁内,阻止自己下坠。手指都在颤抖,天道的指令让这具身体根本不容反抗,就像是上一世天堑峰放任季无忧离开一样,无力。
天翻地覆,血色瀑布越来越急,就要把他的身体也卷进去时。
他感觉,手中诛剑被人夺取,最后一根稻草被抢走,绝望还没溢上脑子,他落入了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清冷如这深渊落雪。裴景一愣,而后大喜,情不自禁伸出手,先抓住了他的衣襟。纯黑色的衣袍擦过簌簌而落的碎石,诛剑在他手,似乎才是真正的归宿。
楚君誉搂着裴景的腰,剑劈山仞,绝地而起。
他周身的气场太强大,奔流而下的瀑布都在某一刻凝结。空气中肃杀的氛围弥漫,一触即发。
立在高台边的天道,手指一紧,银色的眼眸里露出了不逊色于裴景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