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男人跟女人在一起,若论伶牙俐齿,男人一般会不是女人的对手。
况且云扶是商稀元的女儿,身上流着商家人的血;她自己又有数年在商场上打拼的经验,这在语言上的急智和滴水不漏,窝果台一个当兵的,总归不及。
更何况,此时云扶身陷险境,更清楚自己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为了保命,那脑筋转得自然就更快。
还有窝果台这些年跟那些悍匪在一处,素日粗鲁言行惯了,又是长久置身荒漠之中,思辨的能力难免减弱。
这一刻,窝果台竟无话反驳。
云扶便笑了,“成交~”
云扶说着毅然伸手进嘴里,毫不皱眉就将手指头咬破,血珠子洇成红红一颗,凝在指肚儿上。
“窝窝头,我都预备好了,只要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立马就摁手印儿,绝不反悔!那北边那么一大盘皮货和药材的生意,可就都是你的了。我保你家三辈子都吃不完~”
窝果台一双细眼盯住云扶,最后又犹豫一下,还是毅然走上前来伏在了云扶耳边。
就在云扶屏息细听的当儿,平空里忽然“叭”地响起一声枪!
就连树枝上的积雪都被枪声给震落了下来,那雪沫子扑簌簌直往人的眼睛里掉,更直往脖领子里钻。
云扶顾不上这些,本能地立即伏地躲避,寻找掩体,身子匍匐爬到树后躲避,却见窝果台一双细眼圆睁,像一座铁塔似的,“噗通”倒地。
他那一双细眼,也许一辈子都没睁这么圆过。
因为那叫死不瞑目。
孕妇还来不及去探知窝果台究竟是死是活,只听远方便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
接着几个汉子尖声的唿哨,让云扶刚刚升起的心,就直直堕了下去——这声音,应该是蒙古汉子,不是来救她的人……
云扶尽己所能,迅速向树丛深处爬去——可是山林都不是她擅长之地,还没爬出多远,身后就传来笃笃的脚步声,接着她的后脖领子就被拎了起来!
云扶微微一闭眼,却命令自己不要尖叫,更不要颤抖。
即使再度被擒,即使也许要面对更艰难的处境,可是她也要冷静、自尊地面对这一切。
.
那将云扶拎起来的蒙古汉子,像老鹰捉小鸡似的,将云扶拎在半空里,好奇地歪头看,“哟,还真是个有种的!她不是个假男人么,怎么倒是比某些真男人还冷静?”
云扶睁开眼,在这临近十五的渐圆的月色下,她看清了眼前高大的汉子——是蒙古人,身高比窝果台还要高大、魁梧。头皮刮得黢青,脖子上还盘着一条辫子。
——这就是那群羊吧,那群害了她妈和小弟的悍匪!
“是么?也难怪靳千秋那老狗会看上她,让她当儿媳妇。真别说,商稀元家虽是经商的,不过倒个个儿都是硬骨头。”
那人走到窝果台尸首前,冷笑一声,用脚踹了踹,“吃里扒外的东西!他真当自己所作所为天衣无缝,老子没有看透他去?平素倒也罢了,咱们也正可以利用他来麻痹靳家……如今他倒是敢单独劫走肉票,想要撇开咱们吃独食儿了!”
他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腰刀来。
即便是夜色里,可是映着月光,也能看见那腰刀寒芒一闪,显见其锋利。
那人不慌不忙地躬身,伸手一把拎住窝果台的辫子,继而猛然出手,用那腰刀在窝果台头皮上划过——
几个蒙古汉子都在喃喃地念着什么,那人将腰刀举起来,向茫茫夜空,“长生天,我送敌人的灵魂敬献给您……”
云扶心下一个晃悠,紧咬牙关忍住。
那人念诵完了,只将腰刀随便在身上的皮袍上抹了抹,仿佛丝毫不在意什么,就直接揣回腰间。继而抬头,一双老鹰一般的眼,阴冷而残忍地盯住了云扶。
云扶深吸口气,也抬眸直直盯住了他。这人有了年纪了,从他走路的步态,以及微微弓起的肩背看起来,仿佛至少有半百了。
从年龄上来判断,都叫云扶无法不想到当年与大帅靳千秋为敌的那个悍匪首领——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匪首叫白音!
这是个蒙古名字,她之所以能记住,就是因为小时候就曾听说,这伙悍匪手段极其凶残,所过之地,白骨遍野,十里之内再无鸡犬之声……她就凭借这样的传说,生生记住了这人的名字去!
窝果台的死,死不足惜,她不至于还要为窝果台鞠一把伤心泪。她却是狠狠地听清楚了他的前一句话——“商稀元家个个儿都是硬骨头”,他说的是谁?他还见过的商家人,除了她,还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