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纯耳的身上,除了带着腐朽的气息之外,也还带着古老中国几千年来留下的那么股子迂腐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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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布掀开处,露出大托盘上摆着的东西。
几块最好的烟土,一封银元,并两木匣来自美洲的雪茄,以及一小桶葡萄酒。
纯耳先掂起那烟土来,凑在鼻息上闻了闻,登时满脸的迷醉。
这是产自云南的云土中最上等的“迤南土”,有“半里闻香味,三口顶一钱”的说法,号称烟土的“王中之王”。
可是讽刺的是,云土的包装上,都印着林则徐的头像。
云扶盯着手捧烟土的纯耳,目光最后还是聚焦在林则徐的冠服之上。
云扶心下道:“纯贝勒,若当真记着你的祖宗,就别忘了穿着这身冠服的林则徐当年警示世人之语。”
大清的败亡,何尝没有烟土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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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下烟土,纯耳的面上便没有那么欢喜了。
他的目光只随便扫过那一封银元,轻哂道,“……这一封银元,不会超过五百块钱。沈公子这是做什么,打发要饭花子呢?”
云扶扬扬眉,“果然是贝勒爷,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原来贝勒爷寻常打发要饭花子,都是一出手就五百块银元的?那我只能甘拜下风。”
云扶说着浅浅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我只知道世道艰难,银元尤其难得。多少普通百姓,每月只有几块钱的银元;便是洋行职员,一个月不过一二十块银元。燕京大学最著名的教授们,还得是名满全国的大学者,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三百块银元。”
“在我温庐咖啡厅里,一份红汤、一份牛排、一杯咖啡、一份冰激凌,计费方大洋六角。以此计算,纯贝勒眼前这一封银元,够好几个家庭过好几个月的日子的。偏贝勒爷手头大方,能随便出手打赏给叫花子的。”
云扶不客气地轻轻一笑,“照此说来,贝勒爷必定已经叫不少叫花子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不用再沿街行乞了吧?我明儿都得上街去转转,看贝勒爷居处周围的叫花子,是不是少了不少了~”
纯耳眸子一寒。
云扶叹了口气,抱拳拱拱手,“贝勒爷见谅,我方才不过打趣,贝勒爷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一封银元是不多,自比不上贝勒爷想带走的花红的九牛一毛去。可是这的确是凯瑟琳小姐和我本人的一点心意,权作为贝勒爷家去的船资路费吧。”
“已是到年根儿底下了,贝勒爷不妨先回去与亲人团聚,等过完了年再回来,到时候我一定给贝勒爷一个准信儿。”
云扶这已是仁至义尽。在尚未确认纯耳身份之前,先给他拿五百块银元,这数目若是打发一个骗子,已经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