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真有些受宠若惊,客套了一番才坐下道:“中丞大人如此盛情,秀峰就斗胆愧领了。”
“老弟这是说哪里话。”胡林翼端起酒杯,感叹道:“实不相瞒,我没想到老弟真会来,更不曾想到老弟来得竟如此之快。”
相比李续宾,韩秀峰更愿意跟眼前这位巡抚大人打交道。
不是因为胡林翼官大,而是因为胡林翼不但不迂腐,甚至曾经是一位“纨绔子弟”,据说在京城时没少寻花问柳,有一次遇着步军衙门查夜,被那些丘八逮了个正着,因为不敢表明身份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因为当时同去逛窑子的一个好友见势不妙躲起来了,没跟他们那几个被逮着的“同甘共苦”,竟与那位好友绝交。
再后来甚至凑钱捐了个知府,堂堂的翰林官花银子捐官,据说那会儿不晓得招来非议,而现在却成了一桩美谈。
正因为如此,韩秀峰觉得他是个性情中人,不禁笑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你正在丁忧守制,就算不奉诏皇上也不会治你的罪。”
“话虽这么说,但秀峰深受皇恩,怎敢不奉诏。”
胡林翼对韩秀峰这个捐纳出身的前通政司参议很好奇,紧盯着他笑问道:“那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大人真会说笑,秀峰是奉旨率川东团练来此听用的,大人命秀峰做什么,秀峰就做什么,又怎会有别的打算。”
“老弟就不怕本官派你的那些部下打头阵?”
“秀峰怕,秀峰真怕将来无法跟江东父老交代。可秀峰来都来了,并且秀峰既不熟悉贼情,也不熟悉地形,不听中丞大人号令还能听谁的。”
韩秀峰越是这么坦诚,胡林翼心里越狐疑。
因为他这两年没少在信中听京里的朋友提起过韩秀峰,不但知道韩秀峰不止一次被翰詹科道弹劾过,甚至知道韩秀峰真是“天子门生”,不然皇上绝不会不顾御史言官的谏阻,命韩秀峰以记名章京在军机章京上额外行走。
官做到巡抚这份上,他比谁都明白有时候官职大小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跟皇上更近一些,谁能跟皇上说得上话!比如肃顺,既不是尚书也不是军机大臣,可一样权倾朝野。
再想到朝中有不少大臣对他甚至湘军怀有偏见,胡林翼愈发觉得皇上命韩秀峰率川东团练来援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既是来援的也是来防的,以防“尾大不掉”。
正寻思今后该如何跟眼前这位捐纳出身的前通政司参议共事,韩秀峰突然拱手道:“大人刚才说秀峰为何来得如此之快,那是因为秀峰奉旨督办川东团练,正好巡视到巫山,并顺路帮大人解运了几万两饷银。”
“原来如此。”
“其实秀峰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老弟想说什么?”
“有一件事秀峰没来得及跟大人禀报,秀峰带来的这一千团勇的粮饷和军械,都是川东士绅商人慷慨解囊捐的。在办团时,川东士绅和商人就跟秀峰约法三章,只在川东保境安民,不出省甚至不出川东帮同官军剿匪平乱。所以秀峰想恳请大人,等击退眼前之敌就让他们回去。”
胡林翼以为听错了,楞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老弟想功成身退,就算本官答应,皇上也不会恩准。”
在巫山等谕旨时,收到了一份“日升昌”巴县分号转来的信,文祥在信中说英法两国公使已向其本土请求调兵,那些洋人跟大清开战是早晚的事。而洋人一旦跟大清开战,皇上十有八九会命他火速去广东或上海,韩秀峰不禁苦笑:“皇上会恩准的。”
“这么说老弟不愿意在湖北效力?”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能在大人麾下效力,秀峰求之不得,而是皇上不会让。”
胡林翼越想越觉得奇怪,正不晓得该说点什么,一个幕友走进大帐,微笑着拱手道:“禀中丞大人,蒋益澧蒋老爷急报,今日中午,石达开并非六路猛攻我鲁家港大营,其中两路竟绕了大营侧后,被击退后仓皇逃窜。结果遇上了前去驰援的川东团练左营,被川东团勇和我乘胜追击的中营兄弟东西夹攻……”
川东团练首战告捷,阵斩长毛一百多,淹死的长毛无数,韩秀峰倍感意外,下意识问:“敢问这位先生,我川东团练左营的兄弟折损多少?”
“禀韩大人,要是蒋老爷差人送来的战报无误,那这一战的死伤可忽略不计。”
“那可是一条条人命,怎能忽略不计?”
“禀韩老爷,战报上说没人战死,只有十几个兄弟受了点伤,只是不晓得伤得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