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办海防?”
“文祥说服文中堂奏请皇上命我去广东署理潮运同也好,肃顺大人奏请皇上命我去天津署理长芦运同也罢,防的都是洋人。因为洋人就是把广州城夷为平地也得不了他们想要的,想达到其目的只有跟道光年间一样北上直隶。”
潘二苦着脸问:“四哥,你觉得洋人会不会真跟咱们开战?”
韩秀峰长叹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十二年修约之期已至,洋人提出的那些条件朝廷要是不答应,一定会开打。”
“那赶紧跟洋人谈,能不打就不打,再说现在各地乱成啥样了,就算打也不一定能打过啊!”
“咋谈,洋人提出的那些条件哪怕只答应一条都是丧权辱国,皇上不会答应,下面的文武大臣谁也不敢谈,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打长毛都那么凶险,更别说跟洋人开打了,段吉庆不假思索地说:“志行,这官不能做,广东不能去,天津一样不能去!”
“爹,皇上待我不薄,照理说应该赶紧进京领凭,赶紧去天津赴任,也好早做准备。但这件事没刚才说得那么简单,只能上折子跟皇上请罪。”
“此话怎讲?”
“文祥奏请的事,肃顺大人坚决反对,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紧张,天津离京城太近了,我要是就这么上任,只会夹在他俩中间左右为难。”韩秀峰想了想,又无奈地说:“湖广也不去了,从今往后我哪儿也去,就呆在老家。”
段吉庆觉得不去是应该的,但见女婿居然决定连湖广都不去,忍不住道:“志行,你正在守孝,不奉召皇上也不好说啥。就是孝满之后皇上又下旨,你一样可以奏请留乡终养老母。可这官缺不等人,要是就这么错过,将来再想谋个从四品的实缺就难了!”
“将来真要是做不上官,仕途真要是止步于此,我也没啥可后悔的。毕竟就算出仕,我一个捐纳出身的顶多能做到道员。但要是就这么呆在家里,避开肃顺大人跟文祥之间的纷争,至少人情还在。”
“可到时候人情在又有啥用?”
“我不一定能用上,但仕畅仕路他们能用上!”
韩秀峰摸摸下巴,又凝重地说:“爹,您没出过川,不晓得外头现在乱成了啥样。现而今两广闹天地会乱党,贵州闹教匪,云南苗乱,两江、湖广闹长毛,山东河南闹捻匪,据说陕甘的回人也在蠢蠢欲动,英吉利、法兰西和美利坚又虎视眈眈,真叫个内忧外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这江山能坐多久,我心里是越来越没底。”
“四哥,不至于吧?”潘二惊诧地问。
“至不至于,你心里清楚。”韩秀峰抬头看看房梁,苦笑道:“不出去了,不想什么封妻荫子了,安安生生呆在家里,保妻儿老小平安才是正理。至于那些国之大事,也轮不着我一个捐纳出身的操心。”
段吉庆见他决心已定,再想到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连忙道:“踏踏实实呆在家里也挺好,要说钱咱们也赚着了,用不着再犯险。再说你现而今虽无官无职,但还有一个督办川东团练的差事,只要皇上没下旨夺去这差事,别说县太爷和府台,就是道台也得敬你几分!”
大清这江山能不能保住,韩秀峰要是不提,潘二真不会往这上面想。
韩秀峰一提,潘二赫然发现非常有道理,喃喃地说:“四哥,我听你的,我也不出去了。”
“长生,出不出仕先不着急决定,但县城的差事你不能就这么丢了。道台也好,府台和县太爷也罢,他们都是流官,对川东的安危既不会跟我们这些本地人这么上心,靠那些衙役和那点税银厘金也报不了我巴县平安。”
韩秀峰深吸气气,接着道:“天下大乱,我四川早晚也会乱,一旦乱起来只能靠我们自个儿,所以你得赶紧回县城,跟江宗海、关允中他们一道牢牢握住保甲局和石龙、文经、地藏、玉皇等团。”
“对对对,这兵荒马乱的,我们手里不能没兵!”段吉庆深以为然。
“好,我等会儿就回去!”潘二急忙道。
韩秀峰抬头道:“再急也不急这一会儿,再说我还得给伍奎祥和刘山阳写封信,写好你帮我带县城去交给江宗海。”
潘二猛然反应过来,禁不住笑道:“松坎大营和羊角大营那边一样是咱们的兵!”
“不是咱们的兵,而是咱们川东的兵。”这种事韩秀峰不想说太多,随即话锋一转:“对了,钱俊臣这些天在忙啥?”
段吉庆连忙道:“前些天忙着找钱庄票号,想借银子先采买盐粮,甚至声称谁家要是愿意帮着垫,他到时候会陈请胡大人让谁家代办湖北粮饷甚至藩库。可他不但只是个戴罪效力的已革通判,而且名声又不好,谁也不敢相信他。
后来又忙着拜访湖北商人和本地士绅,说湖北战事有多吃紧,说啥子唇亡齿寒,说啥子想保巴县平安,就得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没想到真有一些湖北商人被他说动了,竟让他筹了一万多两银子,买了四十多船盐粮先送走了。”
“他走了?”
“他没走,他让随从护送那四十多船盐粮先走的。他后来回了趟老家,招募了三百多青壮,其中有十几个子侄。把人领到巴县既没钱又没粮,就这么赖上了江宗海。江宗海是湖北人,见他一个外人对湖北都如此上心,不好意思坐视不理,只能硬着头皮帮着召集湖广商人劝捐,又让他筹了几千两银子。”
韩秀峰下意识问:“他招募青壮做啥子?”
段吉庆苦笑道:“打算带那些青壮去湖北平乱,人全在保甲局,每天跟着文经团、石龙团操练。整天跟青壮们同甘共苦,那些青壮不眠他不入帐,青壮们不饭他不用膳,甚至跟青壮们一道在校场上舞刀弄棒。王大人念及同年之谊,也同情他的遭遇,去武庙劝过好几次,见他不为所动,只能留下一百两银子打道回衙。”
“他的心已经死了,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韩秀峰暗叹口气,回头道:“长生,待会儿我去你嫂子那儿取五百两银票,回去时帮我捎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