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样,他反而一时大意,忽视了赵家那边的动作,让赵康逃过了一劫。
接下来的选择,就是一个父亲的两难了。
一个儿子害死了另一个儿子,是把剩下的这个儿子送去法办,还是替他压下这桩罪行?
贺正庭最终忍痛保下了贺从明。但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不打算把香庭交给这个儿子了。
贺正庭把贺星原风风光光接进贺家,亲自养在身边带大,严苛要求他,穷极所学教他经商,并在死后把股份留给了他――这些所有,并不是出于贺星原以为的“弥补遗憾”,而是为了赎罪。
但贺正庭大去之期将近时,贺星原还没成年,他没办法把所有的股份都交到孙子手上,那样只会让意难平的贺从明把他弄死。
所以最终,股份一分为二,一半给了贺星原,一半给了贺从明。
而贺正庭留下的遗嘱,其实还有另外一份,指明等到贺星原大学毕业,由他继承集团名下所有产业。
这份隐藏遗嘱的存在,在他死后不久,被贺从明发现了。
但贺正庭请律师及早做了准备,即使知道遗嘱的存在,贺从明也没办法毁掉它。
更让贺从明憎恨的是,老爷子为贺星原铺了近十年的路,在香庭内部替他打下了深厚的根基。
即便香庭暂时由他主事,即便贺星原无意经商,可集团不是一家独大,董事会的人仍有相当一部分暗暗认准了老爷子选定的继承人。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集团面临破产危机,在贺斯远手中无异于一盘散沙的香庭却能被贺星原扭转乾坤。
贺从明很明白,等到贺星原大学毕业,遗嘱公开,他很可能一块铜板都捞不着。所以八年前,他开始试图趁贺星原羽翼未丰掏空香庭。
然而敛财不是一日之功,需要时间,也需要门道,更需要得利的合作伙伴。
贺从明在那个时候想到了同样经营酒店业的赵康,拿出了他当年“杀害”贺星原父母的证据,逼迫他为自己做事。
狼和狈的合作,从这一天开始了。
赵康因为被贺从明捏着这个把柄,在五年间替他干尽了脏事。
渐渐地,贺从明胃口越来越大,赵康不堪忍受,终于对他动了杀心,制造了那场空难事故。
以为贺从明死了的赵康,为了消解心头积攒多年的怨恨,转而继续针对香庭,企图把香庭彻底踩在脚下。
可是贺从明偏偏走了运,在那场事故中侥幸活了下来。
贺从明活了下来,却没有回到港城,一则因为香庭已经宛如中空之木,他想拿的资金都已到手,不必再回去经营那个迟早要交给贺星原的壳子;二则因为这些年来,“贺从明”这个身份已经犯下太多罪行,与其回去承担有一日被揭发或再被暗杀一次的风险,不如就此隐遁,就让“贺从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到了拉斯维加斯,开始了逍遥快活的全新人生。当然,一边也关注着国内的动静。
贺斯远收到的那封,叫他和妈妈不要追查事故真相的信,正是贺从明在事故发生后才补写好,让心腹放进保险柜的。
他跟儿子说着故弄玄虚的话,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他们深究事故,避免他们发现他假死。
但他没想到,儿子和老婆收手了,侄子却查起了这件事,并且越挖越深,眼看就要查到赵康。
原本他和赵康属于同一条船上的人,互相捏着彼此这些年经济犯罪的把柄,所以赵康不可能主动揭发他,毕竟那样无异于自爆。
但一旦赵康被警方拿住,事情就难说了。
而一旦他犯下的经济罪被赵康曝出,贺家很可能也会怀疑到他的假死。
所以贺从明决定先下手为强,让赵康没有机会供出他。
他先准备了一本笔记本,让心腹放进家中,故意给贺星原提供线索。再逼赵康自杀,留下认罪遗书。
赵康会听话也不难理解。
原本以为死了的人却活得好好的,且握着他两桩故意杀人罪和无数桩经济罪的把柄,如果他不自杀,那么不但他本人要接受法律制裁,连金越也会保不住。
而贺从明答应他,只要他认下该认的,那些经济罪不会被曝光,他的儿子还可以继承金越。
赵康为了金越和儿子选择了死,甚至到死都不知道,其实自己并不是当年真正的杀人凶手。
就这样,所有的罪到他这里暂时划上了一个句号,直到三年后的今天,贺斯远追踪到了资金的流向,而林深青爸爸则因为巧合,也跟业内几个名流去到了那间赌场。
贺斯远担心林禹民认出了贺从明,结果多此一举,反而露了馅。
贺星原和贺斯远沉默对坐,好像这个故事到头了,前路却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听到办公室传来“砰”一声巨响的时候,林深青正坐在外间的沙发椅发呆。
响动传出的刹那,不止是她,秘书台的罗四和马四,还有十九楼的几个保安都匆忙赶来,走到电子门前,敲着门朝里问:“贺总,小贺总?”
里面乒乒乓乓,就是没人说话。
林深青慌了:“直接开门啊!”
罗四赶紧摁了密码。
电子门移开,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
室内一片狼藉,贺星原和贺斯远扭打在一起。
贺斯远一拳打在贺星原肩胛骨:“他是我爸!”
贺星原狠狠掐着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难道我爸就该死吗?”
保安迅速上前把两人拉开。
林深青扶住贺星原,看他嘴角一块淤青,掌心也像被碎瓷片割了,满手鲜红滴淌的血,问道:“有事没?”
他狠狠擦了把嘴角,摇摇头,眼睛直直盯着对面:“那就看看,香庭最后到底是谁的。”说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拉过林深青转头走了。
林深青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好不容易才踩稳了高跟鞋,当下也不敢发问,直到下了楼,在全公司惊异的目光下跟着他坐进了车里。
贺星原一言不发,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你要去哪?先去处理伤口。”林深青皱眉看着他。
他一声不吭地把车开出了一公里远,然后在马路牙子边踩了刹车,浑身绷着的那股力瞬间松懈下来,仰靠在了椅背上。
林深青抓过他的手,拿了块丝巾裹缠住伤口:“你过来,我开车,去医院。”
贺星原点点头,跟她换了个位置。
林深青换下高跟鞋,从后备箱拿了双备用的平底鞋,穿上以后开往医院,一边问他:“疼不疼?”
贺星原笑了笑:“不疼,怎么都不疼。”
心里太难受了。瓷片割上去的时候,根本毫无知觉。
林深青想骂人,忍了忍,好好问他:“怎么打起来了?”
他摇摇头示意没什么:“我可能要失业了。”
“什么意思?”
“就是不做这个小贺总了。我们回西城,你养我好吗?”
“好……”林深青剩下的“个屁”两字都到嘴边了,转了个弯,“吧。”
贺星原靠着椅背笑:“那我也不能真吃你一辈子软饭,还得重新读大学,拿个文凭,然后出去找工作。”
林深青看他这神经兮兮的样子,问:“到底怎么回事,真要回西城?”
他点点头,把手机屏幕上的机票界面给她看。
林深青瞄了眼,发现他只买了一张,皱皱眉:“?”
“这是你的机票,你先回去,我过阵子就来找你。”
“你要留在港城干什么?”林深青差点破音,“你他妈不会要去杀人吧?”
“想什么呢。”贺星原拿干净的那只手摸摸她的脸,“乖,先回去,过后这阵子,不管你听见什么,看见什么关于我和香庭的新闻,都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