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没有雨, 亦没有雪,却着实算不上是一个好天气。
密密的灰色云彩遮蔽了天空与阳光, 整个世界都显得灰沉沉的, 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不紧不慢地压迫在众人的心尖、眉头。
顾国师神色端肃,带着一种隐而不露的威势, 缓缓而行。他行走之间,冕上十二条玉旒居然没有一条是晃动的就连有风来时, 仍旧不动如初。
顾国师今日代天子祭天, 自是行天子之礼。
天子冠盖十二重, 威仪深重,视而不见, 听而不闻。
黑色的祭袍下摆随着他的步伐在顾国师身后慢慢地展开, 展露出描绘于上的天地经纬,山川日月。郁宁双手捧着一卷玉卷立于原地, 直到另一侧的与他穿着类似的副祭动了,才与他一并跟了上去。
两道鲜红的祭服于那一道玄黑画卷的两侧铺展开来。
郁宁的祭袍上是日月纹章,飞禽异兽,天空中翱翔着,盘旋着,长吟着。另一位副祭的衣袍上则是农田河道, 鱼虫蛇兽,于地上生长着,奔跑着, 蜿蜒着。
祭袍与祭袍之间互相交融,又闲得那么得泾渭分明。随着他们的步伐缓缓组合成了一副完整的画卷。
顾国师行至主祭台下,停住了脚步。而郁宁随着另外一副副祭直至行至他身后左右两侧,方才停住了脚步,郁宁居左,另外一位副祭居右,郁宁到了此时才用眼角看清了另外一位副祭手中之物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垫着一片明黄的绸缎,瞧着应该是玉玺。
顾国师平举一手,一名身穿褐色祭袍的祭司双手捧着一柄玉笏躬身而来,他拾起玉笏,双手持于胸前,又缓缓而行。他前方的祭司们分成两道沿着祭台依次肃立,青烟自他们手中的香炉中溢出,随着清风直上云霄。
那是一面巨大的祭鼓,上面什么都没有。走得近了,几乎还能看见单薄的鼓膜下空洞的内部。
于鼓外,则是陡峭的悬崖,是延绵的长安府,是繁华的世间。
顾国师行至祭台前,面不改色的走了上去。郁宁此刻才发现顾国师的鞋子不知何时已经脱去了,露出了白得像玉一样的脚背,衬着微黄的鼓膜,居然有几分令人惊心动魄的色彩。
此时有悠远沉长的号角声起,惊起了四周的鸟雀,也惊起了台下众人的战栗。郁宁总觉得它快要结束了,可是它却仍旧长得看不见尽头。
仿佛自古时吹来,响到了现今。
郁宁也踏上了祭鼓,他本以为会是柔软的触感,却没想到却硬实得如同平地一般不,不对,是有气场托住了他。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顾国师的方向,却见顾国师已然在祭鼓中央站定了,玄黑的衣衫衬得他越发纤瘦起来,远远望去,灰空长天,唯有他独立于其中,缥缈得就像是一道虚影,只要一眨眼,他就会消失。恍然之间却又如同一座巍峨屹立的山,万千风霜雨露,拂于其身,仍旧不动如初。
背对凡世,面朝天地。
郁宁与另一位副祭走到了顾国师身侧立定,远处传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号角声,如同潮水一般浸入人的心中,将所有的杂念洗涤而去,留下一片的澄明清澈。
那一刹那仿佛什么都在想,却又什么都没想。众人静静地仰望着于天地祭鼓上那道玄黑的声影,又静静地俯身叩首,温软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察觉不到近乎刺骨的温度一般。
不可忤逆。
不可妄言。
不可直视。
祭鼓响了一声。
沉闷的、绵长的,像是自梦境中传来的,唤醒了众人的魂魄,又像是引着众人往更深处沉沦。
大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
两位副祭的长袍被风陡然卷起,于空中翩然如蝶。
鼓声再响。
耳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竟然一时分不清楚这声音究竟是来自于天空,还是来自于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