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坐在桌子旁的众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啊真是个奇妙的问题呢”太宰治毫无芥蒂地笑着, 询问中岛敦“敦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诶”名为中岛敦的少年神色局促起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说“这个那个因为”他支支吾吾挤出几个字“围巾”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情景下意识让他脱口而出这样的话,实际上当中岛敦说出来之后也已经后悔了。
他并非是擅长与他人交流的类型, 也并非能立马融入到集体之中的存在, 自幼生活在孤儿院中、再加上过去那些饱受折磨的经历,让他哪怕是在面对着来自他人的善意时也会手足无措。
事实上,仔细想想就能知道了吧,毕竟当他将视线放在太宰先生的手指上时, 并未从他的手上看到同款的戒指。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因此露出了怪异的迷惑表情,但太宰却很清楚,他哈哈大笑地捂着自己的肚子, 一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的表现。
站在一旁的八百比丘尼略有些无奈地解释道“不是太宰君。”
聊到了这一话题,谷崎直美也有些好奇了, 虽然很清楚太宰先生和八百小姐并非恋人关系, 但既然他们是认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那么太宰先生一定也见过她的恋人吧
但当谷崎直美提出这样的疑惑之后, 太宰治却摊了摊手, 耸肩道“完全没有见过”
表面上似乎对这种事情不怎么在意的其他人,实际上也在支着耳朵等待太宰治的回答, 而得到了这种毫无意义的答案之后,遗憾的叹气声也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
“啊”
中岛敦显然无法应对这样的场合,甚至颇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八百比丘尼瞥见了他的慌乱,端起了茶托。
“不是在猜太宰君以前的工作吗,”她将话题拉回正轨,露出了一个安抚的轻笑,看着中岛敦轻声提醒道“要再努力一下哦。”
中岛敦愣了一下,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是。”
心底里的慌乱不知何时便已退却,中岛敦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抿紧了嘴角,忽然想
八百小姐,似乎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因为有种让人很安心的感觉。
八百比丘尼后来从太宰治的口中听说了中岛敦的入社测试内容。
黑色蓬发的青年手舞足蹈地同她讲述着那时的场面,对她说“八百小姐一点也不意外吗”
在侦探社员谷崎润一郎伪装成炸弹狂人,假装将自己的妹妹谷崎直美当做人质,恶狠狠地威胁说要引爆炸弹时,中岛敦将炸弹抢过来压在了自己的身下,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他人。
“不意外啊。”八百比丘尼抬起脸。
她看着太宰的眼睛,轻声说“能够得到你的认可和举荐,一定也会是很好的孩子。”
太宰治面上的表情忽然凝滞了,他原本抬起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坐姿收敛许多之后,他的手掌握住了面前的杯子。
“这是在犯规吧。”太宰治抬起了眼睛,忽然说“我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吗”
“改什么主意”
“之前说过的,不要喜欢我这种话,可以当做没有听到过吗”太宰笑着说“因为我突然就觉得,如果是八百小姐的话”
“太宰,”八百比丘尼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前打断了他,对他说“我还要工作哦,而且就算休息也不会和你去殉情的。顺便一提,你最近赊账的账单也出来了,是打算现在付还是”
“啊”太宰治发出了中弹般的痛苦声音,他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身体往后倾去“好残忍的拒绝”
八百比丘尼站在原地,表情毫无波澜。
“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吧,国木田先生可能又要下来抓人了。”她提醒道。
太宰治恹恹地应了一声,朝她挥了挥手告别,末了还不忘留下一句“这次也先赊账吧。”
八百比丘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她收好杯子后擦拭着吧台,视线不经意瞥到了从门口路过的一位金发女性,对方穿着黑色的小西装,目不斜视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去楼上的律师事务所或者武装侦探社进行委托的客人,原本是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但就在她路过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有人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
白橡发色的青年站在门口对她露出了笑意,如彩虹般绚丽稠冶的眸子里仿佛还盛着从室外带进来的光。
八百比丘尼下意识撇开了目光。
不知从何处又知晓了她的店铺位置的童磨在吧台前坐下,对她说“要一杯冰咖啡。”
将他当做普通的客人来看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八百比丘尼保持了平静,将他点的冰咖啡做好后放在他的面前。
当八百比丘尼正想解下围裙离开时,童磨忽然开口了。
“八百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过来吗”
他半托着自己的侧脸,姿态随意。而说出来的话却足以让八百比丘尼顿足。
“有人在黑市悬赏了楼上武装侦探社的那名新人,出价七十亿呢”童磨用一种很不满的口吻说“早知道我找八百的时候就出价一百亿了”
果然童磨的注意点永远都和别人不同,八百比丘尼叹了口气“这种事也要比较吗”
“怎么不能比较了呢,”童磨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虽然用钱来衡量似乎不太合适,但是在我的心目中,八百的价值远比其他的任何人都要高哦”
八百比丘尼随口附和“你太高看我了。”
“怎么会呢,”童磨说到这里,才像是终于铺垫完毕,所以说起了正事一样。
他说“前几天有人来找过我呢,是为了八百。”
大抵是从童磨的语调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八百比丘尼眉梢微挑“什么人”
童磨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额头,露出思考的表情“是个很奇怪的人,也不说明自己的身份,而且还特意等在了事务所的大楼附近,见面后就直接问我八百比丘尼在哪里这种问题。”
他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八百比丘尼的脸,提醒道“八百可要小心些啊,要是被这种怪人缠上的话可就麻烦了。”
虽然实际上,他自己似乎也是纠缠着别人不肯放弃的怪人。
八百比丘尼听着他的描述,突然问了一个问题“那个人的长相,看清楚了吗”
闻言童磨想了想“天太黑了所以没能看得特别清楚,不过我记得有双红色的眼睛仔细一想想的话就像是都市怪谈一样了,八百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搬过来和我住哦”
他说完之后便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一副真的在等待着她同意的样子。
八百比丘尼却怔愣了,红色的眼睛令她倏然回忆起了过去。
在很多年前,也曾有过一个红梅色眼眸的男人,在夜色之中站在她的面前,对她伸出了手。
“八百”童磨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睑,“你告诉他了吗”
“当然没有啦,”童磨邀功似的对她说“我说我也不知道八百的住处在哪里,还和他打了一架不过说实话,那个人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呢”
能够在港口afia之中爬上干部之位的存在,必定是在某方面有着卓越的能力,有着操控冰的异能力的童磨,从战斗能力而言也算得上是整个港口afia的顶尖之一。
能让他也觉得不容小觑的存在,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八百比丘尼心底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但说话时语气依旧平静。
“我会小心的。”八百比丘尼轻声说。
童磨似乎仍不死心“真的不用搬过来和我住吗最近这段时间,楼上的武装侦探社可不会太平静哦。”
听到这种话,八百比丘尼已经能够猜测到很多事情了。
前些日子芥川龙之介接下来黑市中对她的悬赏,有这样亲身经历过的先例在前,推算出这一次的悬赏也被港口afia的人接下的可能性也完全可行。
“是你的任务吗”八百比丘尼问。
“还是由芥川君来执行呢,毕竟前些天的任务虽然也是完成了,但以芥川君的性格,一定还是会觉得自己失败了吧。”童磨毫无顾忌地对她说。
这些分明是港口afia的内部人员才能知道的任务内容,却被他直白地在八百比丘尼面前说出来,像是过于信任她绝对不会去楼上告密,又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否会将消息告诉楼上的任务对象。
就算因此对任务造成了什么影响,也完全不会超出童磨的掌控范围。
他本就是这种人这种,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极为恶劣的存在。
正因如此,即便是在港口afia之中,童磨的名声也足以令许多人心惊胆战。
比起昔日的太宰偶然间还会稍稍体谅一下他人,令人捉摸不透地放过一些甚至犯了错的下属,童磨一直以来所秉持着的,却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行事准则。
唯一的例外只有首领。
大抵,这也是森鸥外忌惮着太宰治,却一直能够容忍童磨的原因吧。
昔日的太宰治明明已经成为了仅次于森鸥外的五大干部之一,却在某次事件之后,与港口afia的底层人员织田作之助一起叛逃离开了港口afia,甚至时至今日也还没有被港口afia捉回。
事实上,童磨在调查出了八百比丘尼现如今的居身之所时,便也顺藤摸瓜摸到了太宰治的新工作。
但他却并未将这一信息告诉任何人,无论是森鸥外还是芥川龙之介。
不过童磨想,只要芥川君接下了抓捕人虎的任务,那也就离再次见到太宰君不远了吧。
听到了童磨的忠告,八百比丘尼平静无波地表示了自己的谢意,也在童磨打算结账时免除了他的账单。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亲密一些了呢”童磨对她说“因为已经到了可以请客的地步了,那就是朋友了吧”
八百比丘尼没有反驳他的心思,她和店里的员工们打了声招呼,便拿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
童磨跟在她的身后,并非是走在她的身边,而是不远不近地在几步之外的地方跟着,在八百比丘尼停下脚步回过头沉默地注视着他时,童磨说“我只送到家门口。”
八百比丘尼沉默了片刻“现在是白天。”
闻言童磨极为严肃地对她说“就因为是白天,所以才更不能放松警惕呀,八百难道忘记上次遇到芥川君了吗”
前几天才发生的实例让八百比丘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像是妥协一般,她没有再管后面跟着她的童磨,自顾自地走回了居住的公寓。
既然都能查到她的店铺位置,住所在哪里童磨自然也是知道了,所以想要为了避免被他得知自己的住所而做些什么,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八百比丘尼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开门时下意识朝街边望了一眼。
白橡发色的青年站在公寓的栅栏外,对上她的视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大抵是为了回应她,他朝八百比丘尼挥了挥手。
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八百比丘尼进门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自己的家门。
没过几天,八百比丘尼去堆放杂物的五楼取东西时在楼梯间遇上了中岛敦。
白色短发的少年的怀中堆着一堆高过他脑袋的箱子,摇摇晃晃着似乎随时都要站不稳的样子。
“需要我帮忙吗”八百比丘尼搭话道“是要搬去哪里呢”
闻言中岛敦似乎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的身体也站不稳了,八百比丘尼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从他那堆箱子上方取下了一部分。
“谢谢您”中岛敦慌慌张张地道谢,“是要搬去”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吗”八百比丘尼轻声问他。
中岛敦原本是不想说的,但八百比丘尼邀请他去咖啡店里坐坐,给他安排了平日里他们常坐的角落位置后,她从后厨端来了热可可。
“我听人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喝热饮似乎能转换心情。”
中岛敦紧了紧下颌,把自己眼前杯中的热可可喝了一大口。
热意似乎从杯子里传达到了他的身躯中,中岛敦这时候也放松了几分,他注视着对面的女性,忽然问她“八百小姐,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在中岛敦看来,她似乎不需要担忧任何事情,也不会为任何事情烦恼生气,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生出一种羡慕的心情。
但八百比丘尼这时候却对他说“会。”
在八百比丘尼的过去,快乐的时光少得可怜,她已经忘记自己何时有过真正开怀大笑的时刻了,那样的过往离她太过遥远。
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八百比丘尼习惯了一切淡薄而又短暂的时刻,唯有厌倦与孤独长久得令人悚然。
中岛敦沉默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令她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在中岛敦思考着应对方法时,八百比丘尼却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状态。
“是因为港口afia的事情吗”八百比丘尼忽然说。
“诶”中岛敦对她居然知道这种事而感到意外,却又忽然想起来,太宰先生那时候曾说过八百小姐也知道我以前的职业这种话。
他下意识又以为“八百小姐之前也是afia吗”
中岛敦的语气极为小心翼翼,却令八百比丘尼露出了几分笑意。
她摇头“我以前是开面包店的。在贫民区附近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