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之助口中所说的“摇篮曲”,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摇篮曲。
寻常人家母亲的确会给自己的孩子唱着那些轻快活泼的曲子,但伊之助真正的母亲,那个生下了他的女人,却从不会给他唱那些普通的曲子。
她只会将伊之助抱在怀里,反复地哼唱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样的拉钩歌。
而且每一次歌词的内容都会发生变化,有时是在向伊之助承诺,在他长大成人之前,妈妈无论如何也会陪在他身边。有时又是告诉他,虽然妈妈只有一个人,但妈妈绝对会连爸爸的那份一起爱着伊之助。
八百比丘尼是知道的,关于那个生下了伊之助的女人琴叶的一切。
她温柔而包容地握着伊之助的手掌,给他轻轻哼唱的那样的歌谣,伊之助也对她投以眷恋孺慕的视线,在她的歌声中入眠。
时间慢慢过去,伊之助也睡得越来越沉,八百比丘尼看着他的睡颜,看到他嘴角翘起的细微弧度,将自己的手从他小小的手掌里抽出来,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
走廊里灯光明亮,客厅里的灯也全都亮着,八百比丘尼本以为鬼舞辻无惨还在客厅,却不料良子告知她“月彦先生说要出去一趟,让我记得告诉您一声。”
八百比丘尼略觉诧异“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
毫无意义的传话。八百比丘尼忽然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鬼舞辻无惨也做起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呢
在她脑海中留存的记忆太过繁杂漫长,试图从中梳理出某个人的痕迹并不困难,可鬼舞辻无惨是特殊的,只有他在八百比丘尼的记忆中,断断续续地路过了冗长的岁月。
瞥见良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八百比丘尼主动出生询问“还有什么事情吗”
“您和先生”良子自知这种事不该由外人来置笃,可看着先生和夫人之间的相处,再联想到小少爷年幼却懂事的模样,她还是决定稍微提一提“如果是有什么误会的话,只要说清楚就可以了吧”
在她看来,先生和夫人之间其实存在着感情,他们都在意着彼此,只是有什么隐情或是隔阂存在于他们之间,所以他们才时常会发生争执。
那么只要把一切都说清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八百比丘尼沉静的目光落在这个过分天真而又单纯的少女身上,看着她清澈而又纯净的眸子,顿时心生感慨。
“有些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决了。”
在他们之间所形成的相处模式和各自的习惯,早已在时间的沉淀中越来越深刻。要想改变绝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就算八百比丘尼愿意改变,鬼舞辻无惨的固执也不会轻易动摇。
更何况八百比丘尼也已经失去了改变的热情。
良子虽然是个单纯的女孩子,但最基本的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眼见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之后,夫人又露出了那种仿佛陷入了深远的记忆中的安静模样,她就知道没有用的。
无论她说得再多,也没有任何作用。
因为他们之间的事情,根本没有任何人插手的余地。
不仅是月彦先生,夫人也和他一样,不会因他人的话语而发生改变。
他们都是过分自我的人。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互相吸引而又互相折磨吧。
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伊之助早早起床去上学了。良子没有去敲八百比丘尼的房门,因为八百的起床时间向来都很随性。
有时候在伊之助起床前她就已经吃完了早饭在客厅里坐着看书,有时日上三竿也还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今日倒是折中,伊之助出门之后良子和其他佣人将别馆的卫生打扫了一下,完事后就看到夫人从楼上下来。
穿着红枫色和服的八百比丘尼缓缓地来到客厅,良子从厨房把给她热着的早饭端来,刚打算用餐时,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陌生人的声音。
良子说“我出去看看。”
八百比丘尼对这种事不怎么在意,也没什么胃口,做样子般吃了两口就结束了用餐。
而这时良子也回来了,手里抱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花束。
八百比丘尼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那是一束新鲜的玫瑰花,依稀可见花瓣上的露珠,娇艳的花瓣颜色稠郁。虽说近来这种东西在年轻人之间十分盛行,但这种规格的花束,一般人恐怕还是不会舍得将钱财耗费在这种东西上。
八百比丘尼看向良子,刚想问是什么人在追求她,良子却将这束花捧到了她的面前。
“送花过来的人说,这是昨天夜里月彦先生订下的,让他们今日送来别馆给您的花。”
良子笑得很是灿烂,似乎是在为先生做出的改变而高兴,却没有注意到夫人眼中的神色变化。
八百比丘尼一时间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