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常常找江淮去练篮球。
江淮每回都嘴上说着不情愿,然后和我一起在烈日底下,在雪地上,在细密的雨里,一打打一天。
有一次,那天下着小雨。
雨不大,站好久,才能湿透肩上的t恤皮。
我和江淮约了傍晚出来打球,是一处人很少的街头篮球场。
那天是我先去的。
往日一向冷清的篮球场破破天荒的有个人。是个少年,他看上去年纪也不大,不过十一二岁,但个子还算高。我来打球,有时候也会撞见穿着t恤短裤来打球的男生但还从来没有撞见过穿着衬衫、西裤来打球的人。
他还系着领带,原本熨帖地扎在腰带里的衬衫抻得有些乱。不知道那是汗还是雨,把他整个人都打湿了,像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额前的头发湿成缕垂着。
他喘着气,一个人在球场打球。
他一遍遍地跑,一遍遍地运球、投球,只他一个人,球撞在地上“砰砰”响,像没声音的发泄。
我无故觉得他可怜。
我不知道为什么。
球丢在一边,他一个人抱着肩膀蹲了好久。
少年抱着球走的时候,江淮刚好来。
我下意识往江淮看,江淮却根本没注意到他,径直往我走,扔给我一瓶水,问,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接住水笑,是你来晚了,老子一直在这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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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打球打到晚上八九点钟,才勾肩搭背往江淮家走。
江淮搬家了,他妈妈找到新工作,带江淮离开了那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江淮妈妈还收养了一个小女孩,我见过,很可爱,可惜腿是残疾的,智力也有障碍,一直没有人肯领养。
我们那年正好准备上初中,我和江淮聊了一路性别的事。
我爸妈都在医院,所以我出生就做过基因检测,我是aha,这件事我也没瞒过江淮。
江淮倒没有做过检测,也还没有出现分化征兆。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往回走,江淮说他可能是个beta,我信誓旦旦地说你绝对是aha虽然那时候我已经不会干一不顺心就哭这种丢人事了,但我还是觉得江淮比我都更像个aha。
aha就占百分之二十,江淮手搭在后颈上,懒洋洋地说,我不指望分化成aha,别是oga就可以了。
那时我脱口而出那如果是oga呢
江淮在路灯下下走,面容明暗中交替。他扫过我,说,不能是oga。
我后来才想起,他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会”。
江淮不能是oga。
却一语成谶。
他从前没抽过烟。
他低着头坐在窗边,往烟上点火。要不我退学吧,他轻声说,学校这个性别检测我不能做。我宁愿一辈子没文化。
这是我第一次见江淮说出这么冲动的话。
是他一直让着我,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比我成熟。
江淮抬头,眼里好像又亮起撮光。
从那年起,江淮开始留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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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发从前很短,贴头皮的那种,他说这样洗头发省事。
但后来他就把头发留长了,问他他就说留长发,学会梳头以后给妹妹梳。
但我知道那都是狗屁。
从前江淮从来不排斥跟别人勾肩搭背,但那以后就不让人勾他脖子了。
好像碰一下他都恶心。
江淮第一次能把头发扎起来那天,我去把头发剃短了。
江淮看见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多看了看,说新发型挺好看。
我猜江淮没想过但我想过很多很多次,和江淮一起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去同一所大学,大学毕业,一起面对前程未来。
可这没有实现。
它从我年少的某一个憧憬,变为我永无可能实现的空念。
我看见江淮有喜欢的人。
我看见江淮身边多出一个个朋友。
我看见江淮终于肯面对他是oga。
缘分是件奇妙的事,其实江淮和薄渐早见过,只他们都不记得了。
一切都在向更好去。
人是会长大的,明天总会更好。
江淮长大了。
但我想我还会留在原地,暂时不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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