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往福建寄了一回东西后, 平哥儿跟忽然开了窍似的,整日只要看他哥往太师府送东西, 他也要往福建送东西。每回送到福建的东西都有两份,一份给李姝的,另一份,不用他说,李姝自然知道送到甄家去。
甄师傅渐渐默认了, 没办法,胳膊拧不过粗大腿,如今泉州谁不知道他的女儿被元帅府的公子看上了, 谁还敢来说亲。
李姝也不想这么早给二人定亲, 一来两个孩子心性未定,二来,好事多磨, 这样耗一耗,以后情分更深厚。当日她和赵世简定亲,一波三折。有了这波折, 以后的日子里,再大的风雨, 二人也能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甄大娘子才不管那么多呢, 平哥儿给她东西,她都收了起来,过年过节戴一戴,给她写的信, 她每回看过后必定要红着脸先骂两句,再收起来。
甄大娘子本来是个直性子人,忽然遇到个霸王似的平哥儿,刚开始二人硬碰硬,两败俱伤。等平哥儿从他哥那里学了一些怀柔的手段之后,甄大娘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平日里,她仍旧一头扎进珍珠场,那劲头比甄师傅还足,粉的、紫的、金色的,各式各样的珍珠都被她捣鼓出来了,个头越来越大,成色越来越好,她渐渐越过甄师傅,成了珍珠场最好的大师傅。
平哥儿虽然不在,珍珠场并未停下来,文崖时常去看,并把账目报给李姝。
李姝见珍珠场利润越来越大,她拍板做主,把珍珠场的红利划了三成给甄家父女。
甄师傅刚开始不要,亲自上门来辞。恰巧,赵世简也在,亲自接待了他。
甄师傅进门就要跪下行礼,赵世简一手拖住了他,“甄师傅不必多礼。”
甄师傅低头躬身道,“夫人厚爱,草民实在不敢受。”
赵世简请他坐下,有小厮过来上了茶。
“甄师傅客气了,平哥儿办这个珍珠场,原不过是为了玩耍,哪料到甄师傅和令嫒这样有天分,把个珍珠场办的快要成福建第一了。如今这三成红利,是你们该得的。再说了,这是内子决定的,她说的话,在元帅府可没人敢驳回,甄师傅找我也没用的。”
甄师傅笑了,“将军说笑了,草民也没料到这丫头在养珍珠这上头这样有天分。只是,我们不过是受聘于公子,岂能这样要红利。”
赵世简也不跟他客气,“甄师傅不必客气,这个孽障头先不知规矩,冲撞了令嫒,还毁了令嫒的婚事。如今这些,就算是我们为人父母给令嫒的补偿,请甄师傅务必收下。”
他这样开门见山,甄师傅再不好拒绝,只是他女儿一直这样拖着,也不知元帅府是个什么意思,但他也不敢直接问。
赵世简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甄师傅只管和令嫒好生过日子,将来,必然会让令嫒有个好归宿。”
听了这话,甄师傅心里放心了,千恩万谢地走了。
有了珍珠场的这三成红利,甄家忽然阔绰了起来。甄师傅心想,不管女儿将来嫁给谁,总得有份像样的嫁妆,他得了银子后,换宅子、买田地、买铺面、买仆人,因他家与元帅府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渐渐也成了泉州小有名气的富裕人家。
平哥儿在京城,亲戚家的大家闺秀也见了一些,这些闺秀们,整日关在屋里,绣花、读书和做针线,说话细声细气的。家里两个未婚的姑妈和一个堂妹,虽然能好好跟他说个话,但亲戚家的那些小娘子们,真是娇柔的不行。
他跟着庆哥儿一起,去过许多豪门世家做客。知道他还未说亲,总是有一些人家偏房旁支的小娘子找理由往他身边凑,身上香喷喷的,声音能拧出水来,不经意的偶遇时,那眼角摁不住了一样往他身上瞟,平哥儿看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庆哥儿知道了哈哈直笑,“你如今可是香饽饽了,有阿爹的面子,多少人家想把你抓回家做东床快婿。”
平哥儿直翻白眼,“一个个说话跟蚊子似的哼哼,我可不想跟她们在一起,说个话憋死人。”
庆哥儿白他一眼,“你这样的土匪,就该给你配个女大王。听说甄家大娘子说话嗓门也大,你赶紧给阿娘写信,把你们的亲事定下,省得京城这些小娘子们整日像狼一样盯着你。”
平哥儿踢了踢凳子,“哼,且让那臭丫头再急一急,把她拖成老姑娘,让她再跟我神气”他写了好几封信了,居然一个字也没回给他
庆哥儿觉得甄大娘子定然是上辈子没干好事,被他这个夯货弟弟给盯上了。
景仁四年夏天,平哥儿回京已经整整一年了,从京城传来好消息,平哥儿先后过了县试、府试和院试,取得了秀才功名。同年秋,十六岁的景仁帝要大婚了。庆哥儿比景仁帝只小了两个月,但因王二娘子比庆哥儿小了两岁,故而庆哥儿的婚礼安排在了腊月间。
赵世简老早以前就写了奏折,要求回京,一来参加景仁帝的婚礼,二来,儿子成婚,老子总不能不在场。
奏折写上去过了一段时间,景仁帝批复,着晋国公夫人李氏提前回京,参加帝后大婚,准备晋国公世子婚礼,晋国公谨守边关,于冬月底回京。
景仁帝大婚在八月二十五,庆哥儿的婚礼在腊月间,中间好几个月呢。景仁帝自然不能让赵世简离开福建那么长时间,若边关不稳,帝后大婚岂不成了笑话。
皇帝有令,不得不从。好在景仁帝并未说让李姝什么时候回京,她直拖到了七月初,才开始准备回家的事情。
庆哥儿年底要成婚,一应的东西,李姝早就让孙氏在京城准备好了,她这边,只需要带着礼品回去就可以了。
李姝要回京,赵世简让张副将亲自护送她,并给她带了充足的银钱。儿子成婚,排场自然不能太差了。
夫妻二人自那年京城动乱之后,就再没分开过了,这一回,至少得分开四个月。李姝极度不舍,自从平哥儿走了之后,夫妻二人在福建关系越发亲密。赵世简每天都会回家吃夜饭,军营里没事时就带着她到处游玩,整个福建谁不知道,晋国公和夫人,恩爱的如同那刚成亲的小夫妻似的,看得人牙酸。
七月十二那一天,赵世简亲自把她送到官道十里路开外。
他今儿没骑马,跟着李姝一起坐在车里。夫妻二人依偎在一起,靠在车厢上。
“官人,你一个人在这边,要好生照顾自己,一日三餐都不能少了。我已经嘱咐过唐副将,他会安排好你的起居。”
赵世简摸摸她的头发,“娘子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好自己。娘子也要照顾好自己,一路上走慢些,我已经嘱咐好了张副将,路上都住驿馆。凡有地方官员求见,就在驿馆见一见,不可独身去他人地盘。”
李姝嗯了一声,“我都听官人的。”
赵世简想了想,又嘱咐道,“娘子回京后,只管照着规矩觐见太后。圣上那里若问东南军的事情,娘子只说不知,等我回去了再说。各家亲戚该拜访的拜访,礼不用太厚重,免得打眼。庆哥儿的婚礼,排场要有,但不能太奢靡了。”
李姝笑了一声,“我知道,面子里子都得有。”
赵世简哈哈笑了,“看我,啰里啰嗦的,娘子什么不知道。”
眼见着天色不早了,李姝推推他,“官人回去吧,都送这么远了,再送,就要出泉州了,过几个月咱们就要见面了。”
赵世简依依不舍地出了车厢,整个队伍停了下来。
“张副将。”
张副将忙打马过来,下马抱拳,“将军。”
赵世简点点头,“夫人就交给你了,一路上好生护送,惊醒些,防止宵小作乱。危机时刻,拿我的名帖,请当地官员相助。”
张副将拍着胸脯保证,定会安然无恙把夫人送到京城。
李姝掀开车窗的帘子,露出半张脸,“官人,快回去吧。”
赵世简点头,“我知道了,娘子路上小心。”
李姝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张副将一声令下,上百名护卫护着车队再次启动。赵世简带着唐副将站在原地,等车队走得见不到影子了,他翻身上马,返回泉州军营。
李姝一路上走走停停,直等到八月十三,终于到了京城。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半晌午了。
她的大车离城门还有半里路远,在那里守了好几天的平哥儿眼尖,立刻就发现了,兄弟二人一起打马奔来。
老远,张副将也认出了二位公子,忙到车窗边回禀,“夫人,二位公子来了。”
李姝立刻掀开窗帘,“在哪里”
平哥儿老远就开始喊,“阿娘,阿娘。”
等哥儿两到了车队前,一起下马,平哥儿带头,把马一抛,钻进了车厢。庆哥儿想了想,扔了马鞭,也钻进去了。
李姝见到两个儿子,眼泪立刻下来了,也顾不得两个儿子都这么大了,一手揽一个,搂进怀里先哭一顿。
兄弟两个见她哭得直打嗝,一左一右给她擦眼泪。
庆哥儿劝她,“阿娘别伤心了,阿娘在这里多住一阵子,等阿爹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又可以团聚了。”
李姝抽了一会子气,不好意思道,“看我,又这样失态。”
平哥儿在她怀里蹭蹭,“阿娘,我可想阿娘了。”
李姝摸摸他的头,“阿娘也想你们。”
说完,她也摸了摸庆哥儿头上的金冠,“我儿如今真是俊俏,阿娘看了都挪不开眼。”
庆哥儿立刻不好意思了,“阿娘。”
平哥儿哈哈笑了。
李姝的车队才到城门口的时候,立刻有人回来报信,墨染带了许多男仆一起开了晋国公府的大门,迎接府里女主人回家。孙氏亲自带了两个小姑子、儿媳妇和女儿,一起在正房门口那里迎接。
等李姝的车到了大门口,所有男仆一起跪下行礼。李姝并未下车,让封娘出来说话,所有人赏一个月月钱。
车从大门进入,到了二门口之后,李姝拒绝了坐轿子,带着两个儿子亲自走了进来。
她才走到正院大门,孙氏立刻从里面提着裙子奔了出来,“弟妹,弟妹,你可算回来了。”
李姝立刻拉住她的手,“大嫂。”
妯娌两个好几年没见了,忽然见了面,连礼都忘了行,相互看着都笑了。
孙氏先开了口,“弟妹越发年轻了。”
李姝笑了,“大嫂越发贵气了。”
平哥儿噗呲笑了,“阿娘和大娘一见面,就开始互相吹捧。”
大伙儿哈哈都笑了,嬛娘等人忙上前见礼,李姝一一扶了起来,然后带着大家一起进了正房。
正院里,玉娘老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是婢女,主人家正在见面,她在一边不好插嘴。李姝从看到她那一刻开始,就给她笑着点头示意。
众人一起进了正院,稍坐了一会子之后,孙氏笑道,“弟妹,阿爹今儿去衙门了,弟妹先歇息歇息,等晚上阿爹回来了,咱们两家人再一起聚一聚。”
说完,孙氏就要告辞,“弟妹一路风尘仆仆,先收拾收拾,弟妹这回要长住的,咱们回头再细说。”
李姝笑了,“大嫂还是这样体贴人,家里有大嫂,我再放心不过的。”
孙氏客气了两句后,带着儿媳妇和女儿走了,嬛娘也带着妹妹一起走了。
玉娘见大家都走了,立刻过来跪下就磕头,“二奶奶。”
李姝还没等她磕完头,就把她拉了起来,“玉娘,你这几年好吗”
玉娘起来后,擦了擦眼泪,“回二奶奶,奴婢好的很。仗着二奶奶的势和哥儿们给的脸面,奴婢在这府里,除了主子们,再没人比奴婢大了。”
李姝笑道,“你不用这样谦卑。”
玉娘摇头,“二奶奶,以前咱们在如意坊,家里人少,二爷官职低,怎么叫都行。如今家里下人护卫加起来近两百人,这还不算外头庄子上的,没有规矩怎么能行奴婢是二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头一个要守规矩,给二奶奶做脸面。”
庆哥儿笑了,“阿娘不知道,冯妈妈在咱们家,最是能干。大娘有什么事情拿不定注意,都要问她。”
玉娘笑了,“都是主子们抬举,才有了奴婢的体面。”
李姝笑道,“虽然要守规矩,在外头也就罢了。在这正房正院里,也不用这样。”
玉娘点头,“那我都听二奶奶的。”
李姝也点头,“这样才好,你带着封娘一起,把我带回来的东西都登记造册,放到库房里。跟我回来的人,都给她们安排好屋子,我这院子里,还是让她们服侍,再加几个家里的婆子丫头,你带着封娘一起,赶紧熟悉这家里。再打发几个人,往承恩公府、王家和方家送信,我过几日过去。”
玉娘拍手,“二奶奶放心,后院库房我早就整理好了,这院子里婆子丫头,我都给她们紧了几次神,再没人敢不尽心。二奶奶稍坐,我去让人准备茶饭和热水。”
李姝点头,玉娘忙去了。
晋国公府说是一共五进,其实里头大院子套小院子,就这正院,坐落在整个国公府的二进院子的正中央,但这正院其实前后共四进,正房面阔五间,左右各带两间耳房,东西厢房鹿頂一样不缺,抄手游廊把整个院子围了起来,院子面积很大,还有假山和花木。两侧还带两个跨院,各通一个月亮门。后院有一个小院子,共十几间屋子,全是李姝的库房。
李姝才坐下,家里立刻有下人端来了茶水和点心,李姝净了手之后,吃了两块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