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知道自己躲不过,从床榻上撑着身子坐起来,拿帕子擦了眼泪。
她想,再苦也不过是如此,若是被逼入绝境里,她总不过是违了对娘亲的誓言,豁出去这条命也拉着害她的人跟着她陪葬罢了。
拆下头上的步摇,戴上一支素雅的珠莲玉簪,外面百姓过得苦,她便是出去施粥,也都得万分小心。
不得张扬,她只能带两个贴身丫鬟,她敛尽了情绪,外面又有人催,说是马车已经备好在府外。
容悦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一分轻讽,她垂下眸子,领着丫鬟就朝外面走去。
一辆马车从罗府出发,轱辘踩着大道的痕迹,周围从喧闹变得安静,一路到了梧州城北停下。
与此同时,一行人马从梧州南门进城。
千人的队伍,穿着绒甲,手持着兵器,威风凛凛,如同一杆破风而来,马蹄声赫赫,不似是赈灾,仿若行兵打仗一般。
罗氏父子,连同梧州官员候在城门口,远远就瞧见乌压压的队伍快速而来,整齐有素,在为首男子抬手间,戛然而止,停在原地,在场的官员心底一凛。
简毅侯进了梧州城,连带着他的厉家军一起。
如同一柄刀,悬在人脖颈间,锥心刺骨的寒意。
梧州城中都传言,知府罗大人又上奏了朝廷,他们都盼着,很快很快朝廷就会救他们了。
却不知,两月前,朝廷拨了五千石粮食,百万白银入梧州,可就此却也没能让梧州城情况有一丝好转。
再收到有难民出城逃荒的消息,景帝震怒,这才派了简毅侯前来梧州。
罗氏父子看着面前的队伍,心下狠狠一沉,厉家军为大明朝征战多年,就是静静站在那里,都觉得血腥味就散不去,那股逼迫压力直冲面前而来。
为首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剑挺的两道眉,眸若深潭幽暗,眉梢处隐透的锋芒,让人不寒而栗。
他抬眸扫过眼前的繁华干净,丝毫不似难民遍布的地方。
一双漆黑的眸子倏地看向罗大人,盯得罗大人心下狠狠一跳,寒意从脚底蔓上,才见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
“难民在何处”
“在城北”
罗大人拱手上前,话还未说完,骑在马上的男人倏地扬了一下马鞭,在空中发出“噼啪”一道清脆的响声,像是划破空气,呼啸从罗大人面前划过。
男人骑着的黑马直冲城北而去,身后的队伍紧随而去,铿锵有力,似要将这梧州的地面踏破。
冷傲矜贵之态,丝毫不曾将这梧州满城官员放在眼里。
其中一人在背后面露不满,皱眉低声谴责“真是目中无人”
忽地一鞭子抽下,皮开肉绽,整个人瘫在地上,去了半条命。
惨叫声不绝于耳,众人心下一凛。
抬头望去,原来是简毅侯不知何竟打马回头来,鞭子上似染了人的血迹,越发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忽然想起,当年邻国大军压境,不过刚及冠的简毅侯领兵退敌,仅仅因为敌军首领骂了他一句“有娘生没娘养的”。
在退敌之后,他将这敌军首领活捉,百种酷刑之后,将人生生活埋。
其惨烈之状,让简毅侯威名远扬。
厉晟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眉梢轻佻,犹如赏曲般的悠闲,对地上人的惨叫置若罔闻
“我不喜多舌之人。”
所有人都如同被割了舌头般,闭嘴噤声。
“所有人跟上。”
他又不紧不慢地说,后长鞭握在手中一指,朝着地上那个人的方向,他笑了下
“跟不上的,晚上就住在城北吧。”
平淡似含笑的声音,直让人觉得渗入骨子里的寒意。
地上那人瞬间失了血色,惨烈着一张脸,却连求情都不敢。
乌压压的队伍从眼前呼啸而过,眼见着他真的走远了,罗大人额前的冷汗才从眼前滴落,他身后的罗玉畟皱起眉
“这简毅侯怎如此霸道”
“闭嘴”罗大人低声骂道,神色严厉。
他厉色刮了罗玉畟一眼,地上那人多嘴的下场就在眼前,他竟还敢再说简直不知所谓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一人面露难色向他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办”
罗大人冷哼一声,眼底阴毒狠辣一闪而过“跟上”
城北
容悦在离粥棚百米处下了马车,入目之景,让人仿若错入了人间地狱。
她忽然觉得,她受得那些委屈也不过如此。
最起码,她尚且衣食无忧。
可这些人,衣不蔽体,衣衫褴褛,面色饥黄,为了一个馒头争得头破血流,混着地上的泥、手上的血,一番狼吞虎咽。
忽地,一个女子扑到她腿边跪下,瘦黄的脸颊深陷,她哭着求
“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求求您了”
容悦被她扑地差点没站稳,幸亏玖思扶了她一把,她看着眼前女子满是祈求的脸上,忽地有些说不出话。
她想起早上请安时,张氏院子中那桌未用多少就撤下去的膳食,奢侈繁盛。
平舆一条街,似将这梧州分成两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