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斯年正站在门口,一座雕像挡在中间,视线定定落在小姑娘身上,想哄不敢哄,想硬来不敢硬来。
他还在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富海棠无路可走,礼貌说“麻烦借过一下。”
仍然是平淡没什么感情的声音。
井斯年侧身让开,富海棠擦肩而过。
夏春心作为两人的好友,其实是想劝一句的,可是感情的事,冷暖自知,旁人当真无法介入劝言。
这时嘤嘤还在“姨,姨”的喊,好像是在喊富海棠小姨不要走,富海棠听到嘤嘤宝贝叫她,有那么点不想走了。
井斯年见此情形,轻道“你留下吧,我走。”
他不想让小姑娘尴尬和不高兴。
富海棠已经说过有事,她也不想留下了,于是过去哄了哄嘤嘤,到底是走了。
结果就变成富海棠和井斯年两个人都走了。
门外,富海棠走向司机王叔开来的车,井斯年在她身后深深望着她,不理会她是否听见,他轻声说着“棠棠,我不纠缠你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
富海棠走到车门前,井斯年说“你是我这两年来,第一个让我敞开心扉的人,我父母离婚的事,我小时候的事,我只和你一个人说过。”
富海棠拉上车门进去,井斯年轻声说“我很久没有这样单纯地高兴了,看到你笑,我就高兴,我是”
司机已经载着富海棠离开。
井斯年站在原地,看着车离开的方向,继续轻声说“真的喜欢你啊。”
这天,富海棠和朋友唱歌喝酒,又碰上了井斯年。
场面也是一度尴尬到冰点。
富海棠是和女生朋友一起唱歌喝酒,井斯年也是和女生朋友一起唱歌喝酒。
并且这个女生朋友是同一个人,都是圈子里的有钱家小姐林好。
井斯年进包厢后看到富海棠也在,眼睛瞬间眯起,怎么又被富海棠撞上他来参加女生朋友的聚会。
林好去国外玩了半年,回国来想聚一聚开个排队,而他和林好家里是世交的关系,因此他才过来。
井斯年老老实实地坐下,距离富海棠两个人远,林好过来邀请井斯年唱歌,井斯年指了指自己嗓子,说不舒服,不唱了。
林好只好作罢,又去找富海棠唱歌,富海棠唱歌很跑调,之前在夏春心面前就表演过她的歌喉,高高兴兴地唱得很嗨。
富海棠今天不想唱,摆摆手,不唱,低头喝酒。
富海棠在看到井斯年迈进包厢的那一刻,就知道浪子不会回头。
她想喝酒,想当作这是最后一场相逢,以后再看见他就当作不认识他,也不去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井斯年看到富海棠喝酒,还记得她上次喝到吐的事,走过去按住她酒杯“棠棠,不喝了。”
富海棠抬眼看他,双眼通红。
红着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里仿佛写着关你什么事。
井斯年最怕富海棠红着双眼看他的表情,有脆弱,也有倔强。
他认输,只能挪开手掌,坐回到一旁。
不知不觉间,富海棠喝了很多酒,喝到要吐。
林好不知道富海棠今天抽的什么疯,怎么自己把自己灌醉了,连忙扶富海棠去吐。
井斯年拦住林好“我来吧,我认识棠棠。”
林好知道井斯年虽然恋爱谈得多,但恋爱时都是绅士,从来没有其他纨绔子弟那种没品的乱来,于是放心地把富海棠交给他“照顾好她啊。”
井斯年点头,自当会照顾好他的小花。
富海棠这次喝的又是谁也不认识了,吐到井斯年衣服上,还吐到井斯年手里。
井斯年和上次一样,没有嫌弃小姑娘,脱了外套帮小姑娘擦嘴,带小姑娘去客房休息。
小姑娘突然醒来,像是在耍酒疯,又哭又叫又骂“井斯年王八蛋”
井斯年应声“是是,我是王八蛋。”
小姑娘又抱着他哭,又咬他“为什么你是个王八蛋啊,为什么”
井斯年任由她咬“对不起。”
富海棠突然一声拔高“狗改不了吃屎”
井斯年定定地看着她。
富海棠又一声变低“可是我又不是屎啊,我是朵花,我是海棠花啊,我是富贵花。”
井斯年轻道“是啊,你是海棠花,你是富贵花。”
富海棠好像有一瞬间看清楚了他,哭得泪流满面“你要睡我吗我给你睡,你别再来缠着我了,好不好你别再折磨我了。”
井斯年一瞬间眼睛红了。
他缠着她,就是在折磨她,他让面前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这样伤心。
他好像确实不应该在缠着她了。
井斯年给乔灿灿打电话,找乔灿灿帮忙照顾富海棠。
乔灿灿来了以后,富海棠睡得昏天暗地,而井斯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认真地看着小姑娘豪放的睡姿。
乔灿灿轻轻拍了拍井斯年肩膀,井斯年和乔灿灿一起走出去。
乔灿灿在家睡得好好的,被井斯年叫来,困得直打哈欠,忍着困意问井斯年“她没办法相信你,是吗”
井斯年用力搓脸“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就是不信我。”
乔灿灿直言道“说实话,如果我是富贵花,我也不信你。”
井斯年沉默。
其实乔灿灿说的,井斯年又何尝不知呢。
风流债太多,如今算是反噬了吧。
乔灿灿说“行了,你回去吧,富贵花到底年纪小,过年才二十岁,你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不相信爱情吧或者,井斯年,我问你,你爱富贵花吗如果爱,我就不劝你回去了。”
井斯年唇角轻动,说不出“爱”这个字。
乔灿灿了然叹气,进里间说“我陪她睡,和上次一样。”
井斯年半夜离开,也没走多远,就在楼下吹风让自己清醒。
他是真的很想抱着富海棠在怀里,和富海棠打打闹闹,让富海棠在他脸上画乌龟也行,那样的话,日子也过得有趣,有滋有味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浑浑噩噩,没有目标没有未来。
富海棠第二天醒来,头晕到要炸掉,像仍然在一圈一圈地坐过山车,一个劲儿的晕。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的是乔灿灿,她又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乔灿灿看她睁眼,就给她喝从药店买来的醒酒药。
富海棠记起井斯年来,猛地睁开眼“那王八蛋没碰我吧”
乔灿灿失笑,揉了揉她脑袋“宝贝儿,那王八蛋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富海棠又闭上眼,眼前莫名闪过井斯年一动不动红着眼睛着她的画面。
井斯年他,居然没有碰她。
算了算了,不想了,过去就过去了。
富海棠换了手机和微信,有好一阵子没出现在学校。
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想要离开这个环境,和朋友出去旅行了好一阵子。
井斯年后来来学校找过两次富海棠,他是想和富海棠正式说声道歉。
然而他找了富海棠两次,都没找到富海棠,连去富海棠的班级,都没看见她。
井斯年每次关上车门离开,眼里都空洞的像丢了魂。
富海棠再旅行归来时,心情有了些转变,再次去学校,人又恢复了开心的傻白甜富贵花。
两周没上课,富贵花每个科目都有两三次没喊到,还有同学帮她喊到被老师发现,富贵花回来后就挨个老师办公室去道歉。
其实富海棠的专业,每一科都是平时成绩占20,考试成绩占80,就算两三次没到,也不会影响太多,但富海棠是要考研的人,自认为平时成绩会在研究生导师那里有点影响,所以成绩方面的事,她还挺在意的。
富海棠每去一位老师那里道歉一次,高兴的富贵花就被老师训得垂一次头、丧一次。
等她终于被几位重要老师训话后,她走出她们学院的老师办公楼时,完全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儿得快死了,急需去学校外面买甜甜的奶茶喝。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再次来学校找她的井斯年。
井斯年站在街对面,戴着墨镜,双手插兜,身后停着他的黑色座驾。
和之前她每次看到的耍帅的井斯年依然一模一样,气质上透着风流公子哥的味道。
富海棠如今对井斯年的评价很直接单一,就是风流公子哥。
而井斯年里面穿的,好像是她送他的衬衫。
井斯年终于看到了消失了好一阵子的小姑娘,小姑娘表情不大高兴,嘴角撅得有点倔强,像是和谁生了气,直至抬头看到他时,小姑娘不高兴的表情变得冷漠。
很像是分了手后再也无法做朋友的表情。
墨镜后井斯年的双眼变得黯淡。
他熟悉这表情,他爸妈离婚时就是这样离婚后也不想做朋友的表情。
井斯年抬脚,一步步走到富海棠面前,摘掉眼镜,对她笑“嗨。”
富海棠表情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井斯年嘴角弯出的笑,一点一点地拉平了,再一点一点地压下去,成了苦笑。
井斯年长吁一口气,徐徐解释“还是想正式和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在无形中伤害了你。”
富海棠仍是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在无声地说已经过去了,你还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井斯年自然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冷漠,井斯年最后抱着不可能的希望,轻声问“你还能教我画画吗”
富海棠平静问“你认为呢”
井斯年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接下来,井斯年又问了一个更白痴的问题“你,最近过得好吗”
又是一句很像分手后再遇到的对白。
富海棠给的回答是一声讽笑,绕过他大步离开。
要让一个从没有受过伤害的女孩子,去尝试接受一个欠了无数风流债的男人,这是无比艰难的事。
对难以信任的人,富海棠不敢轻易迈出这一步。
于是富海棠这次仍然走得非常坚决,没有回头,没有留恋。
富海棠规划好了她的未来,出国做两年交换生,正好练语言。
然后再考个国外的研究生,出来做个有实力的设计师,计划得特漂亮。
在她准备出国的这段时间里,她再没有偶遇过井斯年,哪怕偶遇,也是井斯年先转身离开,没有再纠缠她。
直至她出国前夕,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来自井斯年。
井斯年在电话里温和地说“恭喜你。”
富海棠已经快要出国了,就没有再不理不睬,对他说“谢谢。”
之后电话里沉默了很久,井斯年才又道“我会坚持学画画。”
富海棠说了四个不咸不淡的字“那你加油。”
井斯年像是喝了酒,在电话里的咬字有些模糊,也有些语无伦次“棠棠,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爱你,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以后也只喜欢你,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棠棠,我是真的喜欢你,最喜欢你无忧无虑的笑。”
富海棠静静听着,没有打断,没有反驳。
井斯年苦笑说“你好像已经不在手机旁边了,是吗棠棠,如果等你回国的时候,我还没有谈恋爱,就说明了我向时间证明了我会只喜欢你,也向你证明了我只喜欢你。到时候,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富海棠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井斯年似是认定了她已经挂断电话,他轻笑,笑声无奈“我真的是自作自受了,行吧,小花,祝你未来一切皆好。”
井斯年说罢,仍没挂断电话,继续絮叨“你出国注意安全,不要谁说的话都相信,你太单纯了。”
“还有,我会严格控制我的体重,尽量你回国时,我还能穿上你送我的衬衫这是你唯一送我的东西了,我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只送了你一身伤害”
井斯年越说声音越低“小花,我怎么没有更早一些遇见你呢,我就不会有那么多让你无法接受的感情史。”
富海棠坐在阳台上,阳光在她脸颊落着光,她眼里有片刻的水雾,又很快消失。
她还是不相信浪子会回头。
四年多的时间,研究生终于毕业,富海棠回国。
曾经的傻白甜富贵花,乍一看成熟许多,但仍然在走出机场的那一瞬间,差点被绊倒摔个跟头。
乔灿灿来接她,帮她提行李箱,失笑说“我们富贵花怎么还是老样子没变啊。”
富海棠笑着上车“生活白痴嘛,我们艺术家都这样”
乔灿灿推她脑门“就你是生活白痴,你可别攻击其他艺术家”
富海棠基本没什么变化,还是没心没肺的傻白甜,回来后就和朋友聚了好几天。
要一个月后才入职工作,富海棠设计师每天就玩和逛。
玩得她都快忘记井斯年这个人。
直到乔灿灿来接富海棠去夏春心家玩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对了,海棠,井斯年还没谈恋爱。”
富海棠听后哈哈笑,不当真“井总现在不谈恋爱,改成只搞一夜情了吧。”
乔灿灿看富海棠嬉皮笑脸的模样,不再多说,转而笑问“宝贝谈恋爱了吗”
富海棠摇头,俩字“没劲。”
“还有件事,”乔灿灿尽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听说井斯年开画展了。”
富海棠望着窗外的双眼一眨未眨。
“不知道井斯年怎么会突然学画画,”乔灿灿说,“但是听说井斯年的妈妈是个画家,井斯年很多年没和他妈联系了,他开了画展后,他主动联系了他妈妈,两个人关系和解了些。”
乔灿灿的声音缓缓落入富海棠的耳中“还有,井斯年的画展里都是同一个女孩。”
乔灿灿的车停在红绿灯路口,偏头轻声问富海棠“海棠,要去看看吗”
富海棠的双眸盯着车窗外,看着她有阵子没回来的城市。
眸光闪动,看不懂里面闪动的情绪是什么。
富海棠只说了一句“回家了,还是家好。”
富海棠a井斯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