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笃等大和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解, 但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和清源大和尚一般,渐渐的自眼角开始流出几分笑意, 然后眉眼舒展,背脊放松,最后连带着整个方丈禅室里的阴云都散去了。
“是净涪。”
“净涪回来了啊”
“他回来了, 需要我们去迎一迎吗”
“我来就行了, 诸位师兄们看,我就坐在最边上, 又是师弟, 我过去的话,净涪也容易接受不是”
纷杂的声音中,清庐作为妙音寺中诸和尚中仅在净涪面前受菩萨戒的大和尚,放声说道。
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对视了一眼。
清庐大和尚已经在门边上站起身来,向着堂上诸位大和尚稽首一礼后,也不等其他大和尚反应,当即便走到门边,抬脚跨过门槛就要往走。
但他才拉开门,就看见净涪跨过院门, 正往这边走。
清庐大和尚笑开了脸,也不往前去了,只在原地站着。
果不其然,过不得几个呼吸,净涪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与他合掌见礼。
清庐大和尚还礼,正要与净涪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清源大和尚的声音。
“是净涪回来了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来吧。”
得了,这还要说什么话
清庐大和尚只能看了净涪一眼,“进去吧,师兄们都在等着你呢。”
净涪只是一笑,跟在清庐大和尚身后就入了禅房里。
清源大和尚的方丈禅室很大,当即便如此,现下也还是满满当当地坐着人。
净涪一眼扫过去,发现妙音寺里几乎说得上话的大和尚都在这里坐着。哪怕是净涪去往普陀山之前还在外间奔走的那些大和尚们也都回来了,此刻正各自端坐蒲团,热切且渴望地看着他。
自普陀山法会归来之后,净涪的眼前终于又看见了一道道透亮清净的华光。虽然和普陀山法会上诸佛陀、菩萨身上的异彩比起来,这些大和尚身上的华彩确实是微不足道,但也足够让这一个濒临破碎的世界、虚空显出两分生机了。
迎着禅院中所有大和尚的目光,净涪沿着空档来到禅房中央,向着上首的清源方丈稽首礼拜,“净涪见过方丈。”
清源方丈笑着还了一礼,“净涪和尚不必多礼,坐。”
说话间,他抬手便往自己身旁指了指。
那里原就摆着一个蒲团,也无人去坐,分明就是给净涪留着的。但有一点,这蒲团离清源方丈太近,除清源方丈之后,左右几乎都已经没有了他人。
可以说,这个座位真的是很中央的位置了。它也就只比清源方丈的位置偏一点点而已。
净涪看了一眼,也不推辞,谢过清源和尚,就在那个蒲团上坐了。
正正面对这禅房里的绝大多数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作为方丈,当仁不让,等净涪坐定之后,先开口问道,“净涪这一趟来回普陀山,可曾顺利”
净涪点点头,“观自在大士安排周到,我除了法会上所得之外,也切实增长了一番见识。”
“哦”清源大和尚点点头,但又问道,“若净涪回头抽出空来,不知可不可以整理成册,收入我藏经阁中”
净涪合掌一礼,直接就应下了这件事。
清笃、清镇、清显等三位藏经阁守阁长老脸上的笑意又自加深了几分。
菩提院里的几位大和尚坐在一旁,一直留心观察净涪脸色,此刻见净涪轻易应下了这件事,心里就又有了些把握。
他们小心地交换了几个眼神,暂且又将心放得更稳了一点。
诸位大和尚在清源方丈这里坐着,本来就不是因为什么闲情逸致,要聚在一处闲谈取乐,是以清源方丈很快就直入主题。
“净涪此去普陀山,不知有没有什么收获”
净涪合掌一礼,“确有所收获。”
净涪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不单单是这一个禅院,便连禅院之外,都似乎更肃静了几分。
仿佛整一个世界都在静等着他的解说。
远在不知几千里之外的天剑宗里,一直盘膝闭目静坐的左天行也陡然睁开眼睛,看着妙音寺方丈禅室的位置,眼中有高远的天光浮现。
“得观自在大士慈悲指引,地藏尊者慈愍加护,我有幸得以在普陀山上与地藏尊者一面。”
整个空间都更安静了几分。
净涪不理会各位大和尚眼底的欢喜与震撼,只继续道,“我曾将冥府方案呈于地藏尊者之前,地藏尊者看过”
他将地藏菩萨的指点跟清源等各位大和尚说了一遍,事无巨细,统都与众人描述了一遍。
清源、清笃等大和尚听着,眼中连连闪烁异彩,待到净涪将事情讲完,他们也已经按捺不住了,各自转过身去,向着方丈禅房之中佛龛的位置大礼参拜。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南无观自在菩萨。”
净涪也是端容肃目,与各位大和尚一道礼拜。
礼拜声中,隐隐有天音飘渺,似赞似颂。
同一时间,便是左天行也大礼参拜,口中礼赞菩萨。
待到诸位大和尚重新回到蒲团上坐定,清源方丈已经收拾了情绪,梳理过思路,与净涪等人细说。
“既已过了地藏尊者法眼,那么便这样我等通告景浩界各方,便择良时吉日,开坛礼祭,将这份冥府预案送到泰山府君和地府各阎君手上。”
清源大和尚的做法相当周全老道,没有人能指出一处不妥当的地方。是以各位大和尚也就很干脆地点头,“善。”
“至于这主事的人”清源方丈转过头来看了净涪一眼,问道,“净涪师弟你来,怎么样”
关于冥府这件事,本来就是净涪先发现的,也是净涪拟定了条案,然后又将条案送到地藏菩萨面前,与地藏菩萨过了目,可谓劳苦功高,若是平常时候,清源方丈自然就直接将这件事交回到净涪手上了。但净涪不是才刚从南海普陀山法会回来么
或许净涪会想要闭关整理所得也说不定
不过这件事如果不是重新交回到净涪手上,那不管它最终砸落到谁的头上,只怕都有得扯皮。
扯皮本来没什么,大方向已经定下了,也没有谁真敢阻碍冥府的建立,顶多就是些利益分配的细枝末节而已。
而不管其他各方如何,清源方丈很确定妙音寺在这件事上不会吃亏。
但有一点,扯皮它耗时间。来来回回的兜转,你推一把我阻一回,时间就不值钱地没了。而现下的景浩界,时间拖得越久,生死轮回加诸于世界的负担就越重,景浩界它拖不起
这件事早在净涪过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决定,当下更是毫不迟疑,直接答道,“可以。”
清笃大和尚看了他两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净涪敏感地察觉,稍稍偏头对清笃大和尚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清源方丈道,“但我希望方丈师伯也与我一个方便。”
清源方丈扫过一遍诸位大和尚,方才看向净涪,“你且说来。”
净涪便真的道,“我希望方丈师伯能予我一道手令,允我调动寺中上下、里里外外一应人力资源,配合景浩界各方行事。”
清远方丈深深看了净涪一眼,“依你。”
说完,他直接摘下自己身上的方丈令,递给了净涪。
“望你慎重行事,不负这天地众生。”
净涪双手接过,与清源方丈深深一拜,“弟子谨领方丈教诲。”
净涪捧着方丈令转身,直面一整个禅室里的大和尚。
各位大和尚看了看净涪尚显青涩的眉眼,又看看坐在侧旁脸上平静安定的清源方丈,向着净涪齐齐稽首一礼,“我等必定配合方丈令行事,不负这天地众生。”
清源方丈看着净涪受了这一礼,便心念一动,令自己的蒲团与净涪的蒲团换了个位置。
如此,净涪便坐在了方丈禅室的正中央。
他的身前,是整齐列坐的各大和尚与敞开的大门,门外更有广阔天地;他的身后,是一个半人高的佛龛,佛龛里立有一尊佛像,佛龛两侧的墙壁上,则垂挂着两幅祖师画像。
此一刻,净涪坐在中央,沐浴在所有目光之下。
天地注视着他,众生注视着他,诸佛菩萨注视着他,妙音寺的祖师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