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日的大雨,屋子内外弥漫着很重的潮气。
宫女们赶早就忙着用炭火祛湿,熏香除霉味,将春华殿内外收拾得整洁富丽,淡香宜人。
华阳公主穿着一身藏蓝劲装从殿后头回来,她把剑交给宫人后,就去沐浴更衣。
再现身,萧婉已然穿着繁复刺绣的彩蝶飞花黛紫裙裳,才刚简单挽着的发髻改梳成飞天髻,簪着金玉珍珠,无不富贵高雅,透着精致。
萧婉天生好皮肤,比剥壳的鸡蛋还嫩还白,人虽漂亮却眉目清泠,所以每每安静顾盼之际,让人觉得冷艳高华,贵不可攀,本能想要与她保持距离。
这种姿容气派,与她高贵公主的身份可谓十分相衬了,只可惜这番模样她维持不过片刻功夫。
萧然今天特高兴,就更加抑制不住地活泼好动。她大步流星地在屋子里徘徊,裙子都被她走得飞起来,上面刺绣的蝴蝶仿佛在飞舞,头上的金镶玉步摇来回摇晃着。
“我终于可以自己出宫了”
以前年纪小,皇帝父亲从不让她单独出宫。
这次萧婉好说歹说,还拿出给好姐妹庆生为由,才总算得到了父亲允准。
万事开头难,有了这第一次,以后她都不用愁了。
萧婉抵达吕御史府,吃过好姐妹吕若馨的庆生宴之后,就跟她一起女扮男装,偷偷出府去玩。
俩人手捧着刚买的热乎芝麻饼,说说笑笑,边吃闲逛到了一条小巷里。
猛然听到巷子的另一头传嘈杂的哭叫声和求饶声。
萧婉看到有府衙官兵出没,就追过去细瞧,发现衙差们正在凶狠地追打着巷子里的乞丐,并把这些乞丐全部都捆绑起来押进了囚车。
萧婉本欲问清楚,但碍于身份暂且忍住了。她发现囚车并不是驶向金府的方向,而是往城外去。
萧婉觉得这事儿蹊跷,就带悄悄跟踪他们,最后七拐八弯到了西面一处荒地。
这里离官道很远,十分偏僻,外有重兵把守,内设有军帐,最显眼的是东面那处高高的围栏,看起来像个特别庞大的马圈。围栏做得特别密实,瞧不清里头是什么,但依稀能听到有人声。
萧婉绕到不显眼的北面林子里,她三两下爬上树,居高往下看。
围栏里圈着许多人,大概有上千数,他们都跟刚才被抓的那些乞丐一样,衣衫褴褛,不过身材看起来更加瘦弱,似乎饿了很久,多数都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听口音来自西南,确实像是那边来的流民。
“西南那些受灾百姓都逃到京师来乞讨了太可怜了可官府为何要把他们圈禁在这里”吕若馨十分不解。
萧婉也想不通朝廷为何要这样对待流民,不过她知道京城有一个地方消息最灵通,听说很多事情都是从那里最先传出来的。
萧婉立刻去了兴福茶楼,随便找一桌假装喝茶。
过了一会儿,萧婉假意对吕若馨说悄悄话“我刚才看见官府在抓流民”
“朝廷不是早就拨了赈灾粮过去怎生还有那么流民来京”吕若馨马上配合。
“二位小兄弟多大了,还这么天真”
隔壁桌的男子实在忍不住了,拿诧异的眼神打量萧婉和吕若馨。
“请指教。”萧婉见这男子是武人打扮,马上对他拱手道。
“吃不饱还有瘟疫,自然要逃。刚才你们说什么朝廷的赈灾粮
呵,给你们讲个笑话。粮有十斤,至地方约五斤,到民手中最多剩三斤。斤数不够,尽管混糠土,反正又不是他们吃。”
萧婉自然懂得这男子话里暗指的意思,赈灾粮被层层剥削,遭了许多经手官员的贪墨,所以最终到百姓手里就只剩下三成。
啪
一记响亮的拍桌声。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看向发出声音的男子。
这人坐在角落里,腰间挎着刀,头戴的草帽有黑纱遮挡,叫人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脸,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萧婉扫一眼这男子右手手背处有一道寸长的浅疤,手指骨节分明,圆形指甲,身高五尺半左右,脚长大约八寸,双臂和双腿十分结实。虽然外穿着粗麻布衣裳,但里头的中衣却是锦缎料子,鞋子虽然半旧,粘满泥点子,但用料也很好,可见其出身富贵,穿粗麻布衣裳不过是伪装罢了。
“昏君暴虐,任用奸佞,涂害百姓可恨至极当反了他”
声音洪亮,铿锵有力,似有掀翻屋顶之势。
所有人大惊失色。
“这位兄台万万使不得”
“这可是在都城,天子脚下,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反话可是谋逆大罪啊”
“哼,许他昏庸无道,不许我讲自古以来,万事万物都要顺应天命,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但凡是昏君暴君,必定没有好下场且等着瞧,过不了多久,便会有更贤德的人坐在他那个位置”
黑纱草帽男子说罢,便丢钱付账了,旋即就迈大步离开。
屋子里静得可怕,谁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
萧婉马上追出去。
草帽男已然策马疾驰而去。
萧婉当即令侍卫跟踪,结果却无功而返。
四名大内高手居然追不上他,可见其身手不错。
和吕若馨分别时,萧婉听到吕若馨劝慰自己别把事情往坏处想。
“现在的百姓,有反骨的很多,可能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