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着他脖子的女人仰着头,黑发半垂,头上玩笑似别这的凤冠半落,珠翠闪光,如霞的红衣,袖口飘起,裙摆层层叠叠,逶迤在甲板上。
“你懂什么,现在小姑娘都喜欢汉服。”
“他俩怎么不一起穿,闹得不古不今的。”
“说不定盛太太想要中式婚礼,盛总想要西式,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不”
“哎起雾了。”
“怎么起雾了”
不知何时从海上拢起来的雾气,慢慢将这只小船隔离开来。
衡南靠着栏杆坐在甲板上。裙子虽长,却是个侧开叉,嫌热,一双腿已经支出来了,看了一眼托盘上挂着冰雾的西瓜汁“不想喝这个。”
盛君殊把箱子打开,反正里面还有葡萄橘子香橙
“你想喝什么我给你倒。”
“这个。”衡南的脚尖故意把箱子角一挪,红酒瓶在冰块里作响。
“”盛君殊看了一眼,“喝酒误事,我已经发誓不碰酒了。”
“你什么时候发的誓”
盛君殊觉得她明知故问,顿了顿小心给她倒了一个酒杯底“你喝吧。”
衡南夺过酒杯来,倾了半杯,一双猫瞳含着挑衅的笑看向他“师兄,我敬你。”
“”
“敬你。”手指夹着杯子晃晃,浅红琼浆摇动。
“别激我,没用。”
衡南抿了一口,马上蹙眉。
干红,怪不得这么难喝。
盛君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扭头把剩下的一股脑倒进海里。
“就没啤酒吗”
“没有。”
“这不是有吗”衡南从冰箱里刨出来两罐,“你骗我。”
盛君殊按住她拉环的手“女孩没事喝那么多酒干嘛”
“都成亲了,不喝个交杯酒么。”因着酒力,衡南脸上不自知地泛着一层浅浅的红晕,眼里含着水色。
盛君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股脑拉开两罐“喝吧。”
盛君殊想了想,把刀擦干净,递给师妹,只觉得难以启齿“一会儿你拦着我点。我的意思是如果要有什么的话。”
衡南把刀一把抽走,垫在屁股底下。
天气晴好,海浪起伏也平静。衡南枕在盛君殊膝上,仰躺着看着夜幕中无数星子,船在漫无目的地飘动。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衡南翻了个身朝着海“师兄,我好热。”
“哎”盛君殊一把按住她的手,只觉心惊肉跳,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警告,“在外面别乱脱衣服,一会儿让人看见了。”
“热死了。”衡南在他的镇压之下仍然一意孤行地挣扎。
最后,她侧枕船上,大片露出的脊背对着他,腰窝上压着半截赤红的嫁衣,衣带落进水里,连手臂也浸在海水中,怀着一点好奇和一点恶意,打乱聚集在船边的明亮的河灯。
盛君殊望着这瘦削倔强的背影,眼里忽然漫出些笑意“你知道吗师父曾经跟我说过。你的性子很像先师母。”
梗了一下,他还是叫出了这个称呼。
衡南默了默,漫不经心地捞出了一枚河灯“你说被我们打爆的那个女的”
盛君殊对师妹的用语忍了又忍,温热的手掌提醒地按在她肩膀上“对,姽丘。”
衡南哼笑了一声。良久,她道“那他是不是说你跟他很像。”
“说过。”
“说是为了大道,看来还是有不少私心。”衡南讥诮道,“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师父说,赐婚是因为适合。他于妻于子,于这尘世情缘所有的愧怍,都成了寄托在他们二人身上的祝愿。
衡南只是摇摇头,松手放那河灯去。
适不适合,她不知道。
年少的师兄,一定不会喜欢年少的她。
可是一千年后的师兄,经了时光搓磨,人世孤寂的师兄,竟然会舍不下这样的她。可见人总是会变的,人这样脆弱和复杂。
盛君殊抚摸着她颈后的头发,齐肩,平直的断口“就不打算留长”
衡南敏感回头“你跟那些庸俗的男人一样只喜欢长发。”
“我没有。”盛君殊条件反射地否认。
其实是因为,他手机里偷偷存下的那张十七岁那张穿浴袍的照片,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但这怎么好说
“你这样就挺好看的。”他加重安抚的力道,“真的没有。”
“下回你头发超过这个长度,师兄帮你剪了。”
衡南这才哼了一声,回过头去。
一时情急,盛君殊也觉得热了,海风里都是热气。他松了松领子,干脆起身又拿了几罐啤酒,一口气喝干净,感觉好了很多,清醒了很多。
衡南被拦腰翻过来的时候,头枕在板仓上,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酒气。
“师兄,什么意思”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仰头看着勾着她衣带一点点向下的手指,“要杀要剐,能不能痛快点。”
说是脱,半天只拉下这么一点,倒像是逗她玩笑;可要说是玩笑,又是真心实意地在脱,盛君殊专注的睫毛抬起,注视着她的脸,染了些醉意,竟然平生头一次地,有了些亵玩的味道。
衡南看他片刻,伸手猛然勾住他的脖颈。
船在浪中颠簸,滑腻的脊背不知怎的垫上了地上的刀,冰凉,衡南拥着浪一般的嫁衣,眼泪直掉,只知道缠紧了不放,哼道“好喜欢师兄”
“喜欢我,呵。”炙热的手臂搂紧了她,将她紧紧贴在怀里,“衡南,叫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回来”
“”衡南怔了片刻。
在说什么
“你就往下跳,这些年我总是在想,总是在想。”
他醉意朦胧,气息也散乱,“你看我那一眼,到底想说什么”
“对不起。”他急促而知礼地在她耳尖吻了吻,“师兄这一千年,每天分一小时找你,找不到的时候”
说到这里,他很轻地笑了一笑,“其实都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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