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时分,刘春生才回来。
一进门,看到坐在床头的小女儿刘艳伸手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不由放轻了脚步,房间里没开灯,昏暗的光线下,只隐约看到洪顺睡在床的另一头。
“洪奶奶打电话过来了,要不要把他叫醒?”刘春生轻声问道,电话是打到他单位的招待所,他刚回来接到了,“人还在那头等着回电话。”
刘艳看了眼睡得很沉的洪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他原本就很困倦,再加上,下午的时候,情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后面,实在支撑不住了,刘艳也没让他去其他病房,直接在这儿休息。
大抵是终于安心的缘故。
这一睡,睡得特别沉。
“别叫了。”刘艳想了想,说道,看着洪顺的样子,估计和她用感知力的后遗症差不多,过度透支身体的能量,要多深睡上几觉,才能补回来精神,而且她猜测,洪顺这次出来,应该没有和他奶奶说实话。
不然,洪奶奶不会还等着洪顺回电话。
这会子叫醒洪顺,他精神不济,还得想个合适借口,实在是他贸然跑到江阳市来,太突兀了,不如先拖延一二。
横竖只要确定人在这里,又有刘春生这个大人在,洪奶奶也能够放心。
“你和洪奶奶说,他累得睡着了,明天中午给她回电话,我们坐明天中午的车回去,后天中午到家。”
刘春生听了,愣了下,“你明天就回去?”
刘艳嗯了一声,抬头望向刘春生,“你们应该找到那些孩子了。”她记得,刚才刘春生从外面进来时,一身轻松,脸上还带着喜色。
果不其然,只听刘春生笑道:“是找到了,而且又抓到了一拨罪犯,现在除了首恶外,全部落网,我们的警力,做好后面的收尾工作,会陆续回撤。”
刘艳点头,和她猜得差不多,指了下洪顺,“今天晚上,你把他带回招待所。”她心里隐隐觉得,等洪顺彻底醒过来,估计会不好意思面对她,“我今晚再在医院住一晚,明天早上体温差不多正常了,可以出院。”
“那好,我把人带走,等回了电话,再来给你送晚饭。”说完,刘春生走近床前,弯腰把洪顺抱了起来。
睡得真沉,就这样,也不见洪顺转醒。
要不是还有呼吸,刘春生差点认为,跟他在战场上扛的死尸,没多少区别了。
——
第二天一大早,刘春生过来,接刘艳出院,办理好出院手续,带上洪顺,一行人往火车站去,火车是下午一点多的票,刘艳见洪顺经过一晚上的恢复,脸色比昨天好上一些,但依旧困倦得没有精神,所以,没急着进站。
现在进站,也只是坐在候车室里干等着。
刘艳转头和刘春生说:“你还是送我们去旁边的招待所,开半天的房,让他再好好睡一上午。”坑爹的年代,没有卧铺票卖,出趟远门坐车,是个极辛苦的活,只能抓紧没上车的时间,抓紧睡觉,以便补回精神。
因为有相似的经历,她更清楚,能补一点是一点。
刘春生一口答应,洪顺精神不济,他早就看在眼里,偏昨天中午在急诊室,他特意询问过医生,医生说他身体没问题,只是缺少睡眠导致的脸色苍白,精神萎靡。
这俩人,一个年纪小,一个看起来跟病了似的。
刘春生原本不大放心他们走的,可是单位刚抓到犯人,这两天,他抽不出空,陪他们坐车回去,刘艳又执意要回,又说洪顺学校里还请着假,再加上媳妇让大儿子刘军一天一个电话,他索性把佛送走。
这样,他也安心。
洪顺倒是想拒绝,只是还未开口,刚露苗头,就让刘艳给看出来了,“你别逞强了,火车上一天一夜,有得我们熬的,你不想睡,我还想抓紧时间休息。”
洪顺想起来时的艰苦,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刘春生给他们开好房,先离开了,临走前,刘艳把兜里的钱和票,大部分给了他,只留下五块钱,以及中午吃饭的票。
一半是困,一半是躲避。
等刘春生一走,刘艳和洪顺俩人,心照不宣地躺到床上休息,谁都没有说话。
其实,在刘艳心里,早已拿定主意。
一辈子,归一辈子。
只是临到头来,单独面对洪顺时,依旧觉得尴尬,经历了昨天的事,她现在,是真有点恨不得,自己是个真正八岁小孩。
这样的话,大约就不会有现在这般纠结了。
因为心里存着事,哪怕有些困,刘艳也没有真正睡着,所以,一听到敲门声,立即醒了,下了床,朝门口走去,“谁呀?”
“是我,已经中午十一点钟了。”
“好了,我醒了,多谢你跑一趟。”刘艳打开房门,门口站着招待所的前台小姑娘,因为他们身上没表,担心睡过头,误了时间,之前上来的时候,刘艳特意叮嘱过她,请她十一点的时候,上来帮忙敲一下门提醒他们。
刘艳道了谢,回屋抓了把大白兔的奶糖给她。
这是前两天住在医院,郝红星叔叔来看她,送给她的一包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