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前面一道柔弱的声音,被后面一道清冷的打断了。
荆梵音眼一睁,慢动作扭头,看向尹似槿,瞧见他一脸从容,薄唇唇角笑色天然,浅眸清澈,不兴丝毫涟漪,轻描淡写反问“所以阿琰这是要跟我绝交吗”
一桌霎时噤若寒蝉。
安琰更是完全想不到似槿会说出这样的话,以往他们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性格使然,似槿通常都温和淡然,以理服人,即使他争得再激烈,也从不见似槿说出过绝交这种话,可今天,似槿竟然
尹似槿却仿佛没有察觉周遭气氛的变化,长睫下阖少许,神情慵懒地笑下,又说“一遇到某人的事,阿琰就很容易失控,但你忘了阿琰,你现在,连疼谁宠谁的选择权,都没有。”
尹似槿最后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是倏然刺进人心口的一把刀,见血封喉,叫一桌气氛变得更加凝固。
对面安琰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用“难看”两个来形容了。
司修问和段干虞那一厢,也是异常安静。司修问眉心微拢,看了看荆梵音,又看了看安琰,旋即眸光微沉,似乎是陷入了深思。段干虞只怔了一瞬,便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用自己的晚餐。
步微生很想说话,但几度张嘴,就是说不出来,本来还想寄希望于梵音妹妹,结果眼睛刚看过去,还没跟梵音妹妹对视上,先跟似槿那可怕的琥珀色瞳孔对上了。
吓得他一哆嗦,立马低下头,不敢说了。
旁边两只小虾米,越渺瑆和荆莫泽更不敢说话,脑袋埋得低低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想,这群哥哥姐姐怎么回事,怎么说着说着话,气氛就变得这么可怕了,要不,她他明天就先回去吧就是留下梵音一个人没事,梵音有尹学长似槿哥哥保护,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她他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安静良晌,尹似槿似乎等得有些腻味了,转头看向荆梵音,温柔问她“回房间给你再叫些吃的好不好在这里你估计是吃不下了。”
荆梵音回神“”
行吧,她这红颜祸水的罪名,已经坐稳了。
荆梵音心尖扑通扑通地跳,被刚刚的气氛吓得。
悄悄缓了口气,无声叹了下,荆梵音有点内疚,被尹似槿握住的手,反握住他,紧了紧。
尹似槿“嗯”一声,眼中生出询问,又带了些安抚。荆梵音没躲开,对上他的眼睛,目光真挚地表达放心吧,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这就跟人家姑娘家,为了心爱的男人,放弃亲朋好友,背井离乡一样,虽然荆梵音一点都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但设身处地,换性别思考,她能做的,就是绝对不做渣男必须对人家好
尹似槿似乎瞧明白了,深静的眸光似雪一般融化,他勾起唇角,连带眉眼也微微一弯,又“嗯”了声,很轻,像是在回应。
尹似槿牵着她起来,刚转身,就听见身后一道柔软的声音,焦急喊道“哥哥”
尹似槿稍稍停住,没有回头,少顷,无声笑了下,声音清幽,像自言自语般念了句,“差点忘了。”
荆梵音刚回头看了眼脸色惨白、眼神慌乱的靡音,就听见尹似槿这一句,忍不住想,他忘什么了,还没想个开头,就又听他说“靡音在外几个月,没人教导,难免忘了尹家的规矩,我会让尹术派人去照顾你的。至于这几天就好好待在阿琰身边吧,毕竟安伯母最近对阿琰管得严,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尹似槿说完了话,掐了掐荆梵音手心,也不疼,刚好让她回过神,听他悄声说句,“走了。”似有些无奈与溺爱。荆梵音愣了愣,“哦”一声,被牵着走出餐厅。
走在通往他们住的别墅小径上,周围树影婆娑,照明灯隔十步就有一盏,头顶星月闪耀。荆梵音被牵着走,表情有些呆滞,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一会儿想到刚才餐厅里的气氛。一会儿想到下午尹似槿抱着她跳下情人崖。一会儿又想到步微生让她离靡音远点,说尹似槿会吃醋。最后还是想到了安琰那句对盆植物都能表现出这么偏执的一面的人,在对待人的时候,能有多正常
冷静思考下,她其实也看得出来,尹似槿比普通人要执着得多,或者说是偏执。为了心里认定的一件事,一个人,能抛弃一切,甚至可能是他的命。
荆梵音皱了皱眉,心情很复杂,一时内疚,一时惶恐,一时又不知所措说是说要对尹似槿好,但有时候,她又莫名其妙会怕他,而且跟普通人谈恋爱的经验她都没有,跟尹似槿这样完美而偏执的,说实话,她其实,还是有点信心不足的。
荆梵音“”
稍稍顿了一下,荆梵音眨眨眼。
怎么感觉,陷入这种纠结的她,已经有点渣了
“在想谁”
旁边忽然一声问。
荆梵音下意识就答了“想尹似槿啊”
懒懒散散答完,还没意识到什么,听见声明显很愉快的轻笑,荆梵音脑子一嗡,眼一睁,缓慢转头,朝侧面抬眸看上去,看见尹似槿笑得眉目清秀端雅,月下长身如玉,正垂眸望着她,一身的温柔气质,有点勾人。
荆梵音莫名心颤,吞了口唾沫,呵呵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解释点什么,就被尹似槿刮了下鼻尖,听见他故作埋怨地念了句“花言巧语。”
荆梵音“”
脸唰得红透。
怎么回事这种仿佛她调戏了个良家大小姐,又被良家大小姐给调戏了回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脸越来越烫了,荆梵音有点顶不住,尤其他还一瞬不瞬看着她,荆梵音连忙低下头,摸了摸被他刮的鼻尖。
回到别墅,重新用了一份晚餐,荆梵音很早就被尹似槿哄回房间睡了。平躺在床上,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不仅没失眠,还一下就睡着了。只不过入睡前,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很好闻,闻得人不由自主放松,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闻过了
时针滴答一声,到了整点。
尹似槿轻轻推开荆梵音的房门,足下无声,走到床边,瞧见熟睡的少女侧躺着,面朝他的方向,一只小手从毯子里露出一点,搭在脸侧,压在枕头上的脸颊被挤出点肉,软软嫩嫩,瞧着很可爱。
昏暗的室内,窗帘全拉,尹似槿刚在床边坐下,床头的手机就滋滋震起来,少女皱了皱眉,却没有醒来。尹似槿将手机拿过来,看了一眼来电人,旋即挂断电话。
他倾身,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落下一吻,热乎乎的,比他的唇要温暖。
尹似槿无声笑了下,压着嗓子说“做个好梦”
要梦见哥哥。
取走枕下的香囊,尹似槿起身,走出了荆梵音房间,动作极轻地关上门。他一路穿过走廊,漆黑中,走到距离卧室最远的庭院入口,推开玻璃门,走出去,在庭院中的摇椅上坐下,拿出从梵音房间顺出来的手机,找到最近联系人,拨过去。
海边的风吹拂过来,夜里沁凉,尹似槿却似浑然不觉,一手搭在摇椅扶手上,一手拿着手机,足下时而轻微用力,摇椅就轻轻晃一下。
耳畔“嘟”了两声,很快电话被接通。
靡音的声音显得很急迫“姐姐”
尹似槿没等她叫完人,便打断道“是我。”
电话那端,靡音一顿,似乎还有一声小小的抽气,显然被吓到了。
就在靡音越发惊慌,连一声哥哥都叫不出,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尹似槿忽然笑了声,慢条斯理问她“怕我做什么,梵音面前,不是挺正常的吗”
靡音没敢出声,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他,她叫了十多年哥哥的人,可她就是怕,从小就怕,那次见他为盆木槿,折断臣爹地的一只手后,更怕,姐姐不在的时候,最怕。
尤其是那天玻璃花房里,她鬼迷心窍,扮成姐姐的模样,喊出一声哥哥时,尹似槿坐在纯黑色的沙发里,被鲜活百花环绕,他无声的一笑,仿佛死神的迎宾礼,优雅恐怖。
起先并不清晰,随后每每午夜梦回,都能叫她惊醒,一背冷汗,挥之不去。
靡音不出声,尹似槿却也不急,指尖在扶手上轻敲,他抬眸望向天上,圆月仿佛被海水染了色,呈现优美的淡蓝。
良晌,靡音冷静了下来,便不敢挂断这个电话了,她说“哥哥,我替琰哥哥为今天的事”
“你还没资格替阿琰向我道歉。”尹似槿轻描淡写打断,口吻温柔,温柔得令人不寒而栗,少顷,又听他话锋幽幽一转,带着笑,“不过,你想拥有,这份资格吗”
靡音沉默了片刻,仍旧犹豫“我、哥哥我”
“离开这座岛之前,想清楚了,再给我答案。”即将挂断电话,尹似槿又忽然一声,“对了,梵音现在睡得早,以后没事不要打搅她,还有,那种似是而非的话,例如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琰哥哥了这种,少说,明白吗”
静了许久,靡音才声音无可抑制地颤抖着,说了句,“明白。”
尹似槿挂断了电话,退出通话界面,便瞧见卡通少女的桌面壁纸,卡通少女的形象有点眼熟,尹似槿忍不住看久了一些,然后才认出,这是梵音画的她自己。
撅着屁股趴在窗前,窗外杉树挂雪,她把自己的头画得很大,双颊肉嘟嘟,戴着顶粉色格子睡帽,冒尖一个白色绒球,一手鸡腿,一手可乐,眼前还支着手机,旁边堆着一摞又一摞的是现金
尹似槿忍不住笑出了声,过会儿,眸光又微敛起来,兀自喃喃了声“当初不该选双胞胎的”
但,不选了这对双胞胎,他的梵音,又会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尹似槿颦起眉心,首次为一个简单的问题,感到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