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若雪的针灸术可谓炉火纯青,不消片刻的功夫,忘忧的脸色便渐渐地缓过来了。
赵祯从旁看着,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藏在袖子里,没有人知道他的手心里都是汗。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孙若雪开始起针,直到把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来,赵祯攥紧的手方缓缓地松开。
孙若雪把银针收起来,淡淡地说“好了,有话好好说,不要再闹脾气了。这孩子托生在你们二人的膝下也不是来受罪的。”
赵祯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孙若雪收拾东西走人,也没再责备谁。
赵祯叹了口气在榻上坐了下来,然后弯腰把脸埋在掌心里。许久,方说“你不喜欢禁中,想要在这里住些日子,那就安心地住吧。你身边有孙夫人在,朕也是放心的。相信这里有神明真人的护佑,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够健康的出生。至于外面那些事情,都交给朕去处理。”
“多谢陛下体谅。林家的事情到此已经是一个终点了,家兄和臣妾只想让谋害宏儿的凶手得到律法的制裁。如今罪犯伏法,宏儿自然也可以安息了。至于我们的孩子灵熙有贵妃照应,想来是不会受委屈的,臣妾腹中这个也请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把他安安稳稳的生下来。”
赵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好。那你好好地休息吧,朕先走了。”
忘忧没说话,赵祯虽然说走,但依旧坐着没有走。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屋里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让人感到窒息。
忽然一只雀儿停在了窗户外面的竹枝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赵祯心里气恼,忽然抬手从跟前的果盘里拿了一颗枣子朝着那雀儿丢了过去。小小的雀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纤细的竹枝轻轻地摇晃着。
忘忧叹道“这又是何必呢它也不过是偶尔停留片刻,即便你不赶它,它也是会飞走的。”
赵祯冷笑一声,说“是的,留不住的,就算是费尽心思也留不住。”
“”忘忧一时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解释什么的都是多余的,此时她不回宫自然有她不回宫的原因,为了成就眼前这个人,她愿意吞风咽雪,愿意忍受所有的委屈。但却只不愿意看他失望的眼神。
“我”赵祯缓缓地起身,后面的两个字含在舌尖尚未吐出口,门口的沈熹年忽然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陛下,观里的师傅说太后娘娘灵位前的贡品已经准备好了,问陛下何时过去上香。”沈熹年躬身说。
“好,那这就去吧。”赵祯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沈熹年转身送赵祯出门之后并没有跟着他离开,反而又转身回来了。
忘忧听见脚步声抬眼看过来,又沉默地垂下了眼睑。
沈熹年自己拎了一个蒲团丢在忘忧的榻前,然后也不行礼问安,直接盘膝坐在了蒲团上。
忘忧扫了沈熹年一眼,缓缓地说“你要是劝我回宫,就别开口了。”
沈熹年摆摆手,说“从小到大你都活的比我明白,不管是大事小事你都看得比我透彻。我只是有些疑惑,所以想请皇后殿下指教。”
“何事”忘忧问。
沈熹年也不多说别的,只问两个字“值吗”
忘忧仰头看着屋顶,沉思了好半晌方回道“值,也不值。”
沈熹年仰着头,平静地问“敢问皇后,何谓值,何谓不值”
“用一个中宫后位换取天子新政的顺利推行,这就是值。”忘忧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笑,说“然而因为此事让他心中不快活,这对我来说又是大大的不值。”
“所以,你今日是以国母的身份做出的决定”
“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反反复复的斟酌之后才断定,若是新政不能顺利推行或者因我的缘故而废弃,那将是他一生的遗憾。而今日他的不快活也不过是短暂的,相信假以时日,这一点不开心终将会被许许多多的开心冲淡。他会是一代明君,这也是国朝百姓的福泽。而我,不过是一介女子罢了。”
“皇后决定以自己的幸福成全他的大义,这是天下人之幸。然而世事难料,纵观历史,有多少新政都是千难万难。而且,以我对当前局势的判断,皇后虽然是一国之母,但后族的权势并没有大到影响朝局啊”
“沈熹年,你说的这些我并不懂。但我知道任何药方想要医好病人,都需得遵循一个守衡的原则。人的五脏气血此消彼长便会生病,医者开出的良方便是让五脏气血重归平衡。新政对于国朝来说便是一剂良方,然而陛下亲政不久,朝中诸事多依赖于两府重臣。臣强而主弱之时,这一剂良方若想尽快见效,需得一味药引。我愿意做这一味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