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俞颖倒下去之后便觉得手掌一阵钻心的疼痛,饶是她再精于算计也没算到自己的手真的伤到了。原来这积雪之下竟有尖锐的石块,刚好她倒地的时候按在了上面。不过转瞬之间张俞颖便转了心思,原本的美人计立刻改成了苦肉计。她索性把心一横,手掌按着石块又用力的一抹,索性把掌心的伤口弄得更深一些,方抬手痛呼“好痛”保养得极好的一只玉手上沾着白的雪和红的血,甚是触目惊心。旁边的张四平见状也忍不住低呼一声,问道“张昭仪没事吧”赵祯虽然性子冷淡,但却不是一个冷硬心肠的人,看见张俞颖手上的血渍,也有些不忍,便吩咐身旁的张四平“去传太医来,再叫人送张昭仪回她的阁里去吧。”张俞颖坐在雪地里,娇娇弱弱地说“陛下,臣妾的脚也扭了”赵祯皱了皱眉,又吩咐张四平“再叫人抬一顶肩轿来。”“是。”张四平说着,回头叫人去抬肩轿。“哎呀,这是怎么了”一个清瘦的身影从梅树之后走出来,似是猛然才看见赵祯,忙上前两步躬身行礼“臣妾王氏参见陛下,臣妾多吃了几杯酒随意走动至此,不想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看在臣妾姐姐的面子上开恩恕罪。”“你是”赵祯看着眼前做少妇装扮的王桐,眉头皱的更深。“回陛下,臣妾是护军副统领沈熹年的娘子。”王桐回道。“原来是贵妃的妹妹。平身吧。”赵祯的神色缓了缓。王桐躬身谢恩,又对坐在地上的张俞颖福了一福“臣妾见过张昭仪昭仪的手伤了,臣妾扶您起来吧。”说着,她上前去挽着张俞颖的手臂把她从雪地里扶了起来。“多谢王娘子。”张俞颖心里烦透了这个半路闯过来的人,起身之后便把手从王桐的手里抽了出来。“你来的刚好,先送张昭仪回去吧。”赵祯说着转身便走,走了两步方又吩咐张四平“叫太医直接去张昭仪的住处。”张四平应了一声,又招手叫过一个小内监把天子的话重复了一遍,便急匆匆追着天子的脚步离去。王桐看看左右,又见张俞颖有些瑟瑟的,便劝道“张昭仪,这里风大,我扶你去那边背风的地方坐一坐吧。”张俞颖原本就因为王桐加了她喜欢的沈熹年而不喜欢王桐,再加上这会儿好好地计划被王桐打乱了,又让她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一时之间张俞颖的心里烦透了王桐,遂没好气地说“不必了,你还是赶紧的去宴席上应酬吧。”王桐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张俞颖满心的不喜,遂叹道“昭仪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现在这个样子站都站不稳,身边也没有服侍的人。况且,是陛下让我送你回去的,难道我还敢抗旨不成吗”张俞颖无法再反驳,只是冷着脸站在风里等。王桐叹了口气,把自己肩上的白狐披肩摘下来裹在了张俞颖的肩上。带着体温的皮毛抵挡着寒冷的风,让张俞颖心里的火气无处宣泄,只撇开视线看一旁的梅花。幸好四个小内监抬了肩轿过来,王桐扶着张俞颖上了肩轿,送她回祥鸾阁去。原本张俞颖是打算把赵祯引到祥鸾阁来坐坐,就怕什么都不会发生,只让他来坐一坐,喝口茶也好。所以她出去的时候把画眉留在阁里预备着茶食点心。画眉为了自家主子无不尽力,各色都准备好了,等来的却不是要等的人,一时间很是惊讶。王桐不便多说,只吩咐“一会儿太医要过来给张昭仪瞧伤,你速去收拾一下。”画眉这才看见张俞颖那只用帕子裹着的手,但因有外人在也不好多问,忙上前搀扶着张俞颖入内安坐,又吩咐小宫女给王桐上茶。太医很快过来给张俞颖清理过手上的伤口之后又给了两贴治扭伤的膏药,叮嘱了注意事项后离去。画眉这才向王桐道谢“多亏了王娘子送昭仪回来。”“这有什么好谢的,不过是可怜人遇到可怜人罢了。”王桐看了张俞颖一眼,眼神里显而易见还有话说。画眉极有眼色,忙躬身说“这茶冷了,且吃了酒也不好再吃茶,王大娘子请稍作片刻,奴婢刚蒸好了酥酪,这就给昭仪和王娘子端来。”“再把早起烤的梅花酥拿来给王娘子尝尝。”张俞颖说。“是。”画眉答应着退了出去。一时暖阁里没了旁人,王桐方轻笑道“张昭仪这次的亏是吃的大了些。”张俞颖冷笑道“你若是想要嘲讽我,我劝你就此罢休。天子眼里没有我,那沈熹年的眼里也没有你。”王桐也不生气,只悠悠地叹道“所以说,我们都是可怜人呐”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张俞颖翻了个白眼,又低下头去。好半晌无语,小小的暖阁里静悄悄的,唯有炭盆里的炭火燃烧的声音。忽而,王桐轻叹了一声,幽幽地问“张昭仪将来有什么打算呢这宫闱深深,寂寞如雪,你这大好的年纪就这般蹉跎了”张俞颖自嘲一笑,摇头叹道“这四角宫墙之内,不过是混日子罢了。我能怎么样呢别说一个小小的昭仪了,就算是贵妃,不也是干耗着吗”“我那姐姐是真”王桐冷笑着摇了摇头,“她自己愿意画地为牢罢了。”张俞颖瞧着王桐的神色,问“瞧你这意思,是跟你的贵妃姐姐闹的不愉快了”“没什么愉快不愉快的,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王桐跟王樱的心思是不同的。王樱身为长房嫡女,自幼被教导以家族荣誉为先,为了王氏一族的荣耀她没什么不能做的,王桐身上没有这样的负担,她在嫁给沈熹年之前只是一个娇养在深闺的名门闺秀,即便知道自己的婚事是一场阴差阳错,但穿上嫁衣的那天依旧幻想着拥有举案齐眉,郎情妾意的美满姻缘。毕竟沈熹年有才有貌又有身份,是京都闺秀们竞相思嫁的第一人选。然而梦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王桐嫁入靖西候府之后,沈熹年对她一直不冷不热,表面上维系着夫妻的面子,私下里却不愿跟她多说一句话。起初的时候王桐以为是彼此不熟悉,又或者是妹替姐嫁的事情让沈熹年心里也别扭着。然而日子久了她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自己的丈夫之所以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因是他的心里藏着另一个人。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姐姐,而是那个高高在上母仪天下的女人发现这件事情之后王桐曾一度疯狂。她寻了个理由回了娘家大闹一场,之后被长兄狠狠地训诫了一番,被送回了靖西候府。再回侯府,她心里的疯狂怨愤都化为了仇恨,这笔仇恨都记在了忘忧的头上。原本王桐想借着这次宴会的机会跟她的姐姐套一套话。她希望王樱的心里也恨皇后,然后她们姐妹就可以联起手来报这个仇。然而王樱非但不如她所想,且对皇后深信不疑。原本王桐正失望时,恰好看见了梅林之中的那场好戏,顿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张俞颖这个同样思嫁沈熹年的人如今过得这样狼狈,可不正好是上天送到自己面前的盟友么“各有所求”张俞颖挑了挑眉梢,冷笑道“我以为你嫁入靖西候府,为的也是你们王氏一族的百年荣耀呢。如今看来,你竟不是这样的”王桐冷冷地斜了张俞颖一眼,哼道“王氏一族的百年荣耀自然重要。身为王氏之女,我也愿意为了家族的荣耀去拼,去争,求谋求。但是,我不会傻到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妄想保住宗族的荣耀。”张俞颖一听这话便明白了王桐接近自己的用意,不由莞尔一笑,说“原来是我之前错看了你。想不到你竟是一个极其明白的人。”“若没有枯槁萧索之中刻骨的孤独,又如何会明白这些呢”王桐话音刚落,画眉便端着酥酪和点心进来了。于是二人相视一眼后,按下此话各自取了酥酪慢慢的吃着,心里也各自悄然算计接下来的事情。此时宴席之上的忘忧全然不知道有人已经凑在一起在背地里算计着自己,只管坐在赵祯身边看着歌舞,品着美酒,在觥筹交错之间思量着未来的大事小情。赵元姝趁着一曲既罢,端着酒盏行至赵祯面前向天子祝寿。赵祯心里再不喜欢这个姑母,面子还是要给的,遂端起酒杯跟她寒暄。喝完杯中酒之后,赵元上前一步说“陛下,我还有一愿,想借此机会讨陛下一个旨意。”赵祯微微蹙眉,心里想着赵元姝会提处什么样过分的要求,然碍于颜面,依旧说“姑母请讲。”赵元姝面露悲戚之色,叹道“这些日子,我隔三差五的梦到父皇。因此猜想着父皇龙驭宾天之时我尚年幼,他心里应是记挂我的。为人子女者,在父母生前不能尽孝是人生最大的遗憾,所以我想去皇陵为父皇守灵诵经略尽一点孝心。还请陛下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