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石场来的土路上, 出现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 正缓缓的往这边而来。鞭炮声在山间回荡,声音震天。石匠们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走到路边上等着。
吉普车在石场的空处停下,车上下来两个人, 一个年长的, 一个年轻的, 身上的衣裳板正。年轻的手里提着一个黑皮包。
董志兆迎了上去,和来人握着手。
董家的两个长辈也走了过去,董大爹是村委里的人,自然是极力促成这事儿,说不定以后还会对村里有帮助。
几人在石场里转了一圈, 又看了董志兆凿的石头。观察了周围的地形,石头的质量。似乎专家对这边都很满意,年长的人频频点头。
这时, 董母来到小屋,手里提着小篓子,上面搭着一块包袱。
“娘, 您怎么来了”江珮过去,接过小篓子。
“我在家里煎了些带鱼, 中午填个菜。”董母看着石场中央的一群人,目光中带着一丝紧张。
掀开包袱,小篓子里放着一盘带鱼块,表面沾的面已经焦黄, 似乎还带着热气,散发出一阵香气。
董母来石场也就一两次,她跟着江珮进了小屋,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你爹也真是的,这么小的屋子,昨晚还让志兆过来这多冷”
“五爹说,会给烧一个炉子,到时候安上。”江珮道,她把小篓子放在小间的炕头上,想保持带鱼的温度。“娘,你到炕上坐着,我给你拿花生,倒茶。”
董母没回话,看了一眼外间,到处是锅碗瓢盆,当场就叹了气,“你们搞得这么乱,一会儿忙活起来可怎么办”她是一个利索的人,最看不惯这么乱七八糟。
董淑莲搓搓手,赶紧把东西往一块拾掇。
“行行行”董母推开董淑莲的手,自己亲自上阵,回头对江珮道,“准备些柴火,放在门口,随用随取。”
江珮听了,走出去,到了草垛那里拿草。
一捆捆的草抽出来,放到地上,江珮别了下自己的头发到耳后。
“这山有多大”一个声音问。
江珮起身回头,身后几步远站着一个青年,那是跟着吉普车一道来的那个年轻人。这人穿了一身浅青色的中山装,面皮白皙,带着一丝文气,正仰头望着群山。
“很大。”江珮回了句,她跟着董志兆上山的时候,反正是看着重重叠叠的,一山还比一山高,至于到底多大,她也不清楚。
青年闻言看过来,不由一呆,眼中闪过惊艳,“可惜现在入了冬,不然一定是一副美景。”
江珮嗯了声,弯腰抱着草回了小屋。她走着,总觉得背后的那一双眼睛依旧看着自己。
“干活呢”一声流里流气,让人觉得讨厌的声音,“你家掌柜呢”
江珮看着走近的老两,心中厌恶又夹杂着意思莫名的惊恐,手微微发抖。这人怎么来了今天是石场的大日子,老两过来,必定没有好事。
“哟,你这细皮嫩肉的,就不应该干这些活儿。”老两盯着江珮手中的柴草,啧啧着表示惋惜,“董志兆也真舍得,要是我,哎”
江珮低头走过,不理会老两,这种无赖她不想和他多言。
老两发出奇怪的笑声,转而往董志兆一群人走去。
小屋里,董母正把剁好了的鸡块放进锅里,加了八角,盐,酱油什么的炖煮。
江珮放下柴草,总是不放心外面,便走了出去。果然见老两和那疗养院来的专家说上了话,一旁的董大爹和董五爹脸色都不好看。
“这位老同志,你可以去我的石场看看,我那儿也可以加工各种石头。”老两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我大爹是这个村的支书,什么事儿您都可以放心。”
疗养院的这位专家姓赵,样子五十岁左右,两鬓已经染了白霜,经历过种种的他,做事很有分寸,只是笑笑应对。
老两不放弃,现在自己的石场比董志兆的石场红火,自己的石头又卖得便宜,没有理由还给董志兆留活路,干脆把所有买卖都抢过来,自己独家买卖。这也是他向来的作风。
“老同志在这边看完了,去我那边坐坐”老两指着鸽子沟自己石场的方向,“我那边的石匠都是有经验的,而且,车也好走,不用过来爬这个陡坡。”
董志兆面色不变,心中微动,盯着老两一张一合的嘴皮子,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你那边有什么”
老两看着董志兆,咧着嘴一笑,露出一口染着烟渍的黄牙,“你这边有的,我那边都有,而且更加便宜。”
“有时候便宜固然重要,但是质量也要过关。”董志兆丝毫不着急,现在这种时候就是要稳住,不要急躁,和疗养院的买卖,他绝不会撒手。
“质量”老两看着那块刻着纹路的石头,心里也没觉得有多难,他石场里的石匠肯定干得出来,“当然会更好”
专家老赵终于开口,“我们也不是多大的买卖,就是定几块石头,实在不多。”
“老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再少都是买卖,要认真对待。”老两客气的跟老赵笑着,“您看,过去瞧瞧去”
老赵犹豫,他来到这个石场,看了董志兆的石头,已经决定合作,况且,凿的那些纹路,的确是不错。至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人,他印象不怎么样,他是读过书的,讨厌这种流里流气,仗势欺人的。
“我也知道就这么冒昧过来,有些不太合规矩,但是这不是心急嘛”老两又道,然后干脆走到老赵身旁,指着鸽子沟,“我那儿,一会就要放炮,您先看看。”
老赵的眉头一皱,老两身上的烟味熏得他有些厌恶。
老两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想要把董志兆的买卖抢走,在这边干活的石匠都不愿意了。本来就是董志兆出去跑的买卖,这老两现在跑出来,想从中夺过去,这手段太不地道。有人已经开始啐口水,表达着对他的恶心。
董志兆倒是平静,见老两接近老赵,没怎么着急,反而是看见自己站在小屋旁的媳妇儿。他对着江珮微微一笑,他不会输。
董大爹有些不乐意,上前拉着老两,“你过来一下,我跟你说两句。”就是村支书的侄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还针对的是他的侄子。
老两直接抽回自己的手臂,“董叔,有话咱就在这儿说不行吗再说,我还想着在这边看看我那石场放炮的样子,我觉得这个位置不错。”
话音刚落,鸽子沟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烟雾腾空而起,四散飞起的碎石从中溅出,落去各处。
脚底一阵摇晃,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的炮的威力,巨大的回声久久不息。
“老师,这炮放得太大了,恐怕会伤及周围吧”青年走到老赵身后,望着久未散去的浓烟。
“没事的”老两摆摆手,“这种程度没有事,我常年干这个,心里有数。”
鸽子沟的烟尘好一阵才散干净,这期间老两又几次游说老赵去自己的石场。人家走到哪里,他就脸皮厚的跟到哪里,看得胡庆几次撸起自己的袖子。
“萧正,你觉得呢”老赵问年轻人,他实在经不住老两的死缠烂打。
萧正想了想,“老师,我觉得既然已经订好了,就这样过去,不太好。再说,这石头完全合乎标准。”
老赵点头,转而微笑的对着老两,心里已经想出了一套客气的说辞。
“别啊,小同志,货比三家,还要物美价廉啊”老两露出一口黄牙,脸上的笑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热情。
董志兆轻笑一声,“老两啊,这个时候你还是回自己的石场看看吧,别再出什么事”
一听这话,老两脸上现了一丝狠戾,“我的石场好好地,怎么你怕了”
董志兆摇头,视线看去路上,“那是你石场里的人吗”
所有的人都看过去,见着土路上慌张的跑来一个人,脸上一脸焦急,飞快的跑到老两面前。
“老板,不好了。”来人气喘吁吁,大冷天里一头汗,“这炮放得大,石头砸到村里,给人把屋顶砸透了,现在那家人找去石场了。”
刚才还一脸堆笑的老两沉了脸色,他不由瞪着来人狠狠道“瞎说什么没看见我在谈买卖”
来人很着急,哪看得出老两使的眼色,又道“您赶紧回去吧,房子砸了,还砸伤人了,动都不动了。”
现场的人俱是一惊,老赵连忙开口,“人伤着可是大事儿,赶紧回去看看,买卖以后再说。”
听这话,看这形势,老两知道今天自己输了,不由得狠狠咒骂了一句,“哪个不想活的,放炮都不知道躲开点儿”
老两和自己的石匠离开了,看背影都知道他有多不甘。可是更令他焦头烂额的还在后面。
“石场风大,到屋里喝茶吧”董大爹见闹剧收场,提议道。
老赵点头同意,未免那叫老两的再过来捣乱,还是赶紧把这锤子买卖定下。谁敢和那种容易出事儿的石场合作别的到最后把自己再牵进去,他可是快退休了。
江珮见事情收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回到了小屋。一股鸡汤的香味飘了出来,董家母女依旧在中间忙活着。
“娘,一会儿人家就进来喝水了。”江珮进屋,端着菜板放在灶台上,准备剁鸡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