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虞进了屋, 丫鬟便立刻呈来一托盘,托盘里正放了厚厚的一摞纸。
“公主,这是姑娘今日练习的字。”丫鬟说道。
牧虞拿起两页打量, 而后又面无表情地将纸放了回去。
“带我去看她。”
丫鬟微微一福, 随即便转身领着牧虞过去。
牧虞一向冷清, 整个霁国公府都习惯了安静。
穿过个曲桥, 到了一处翠竹掩映的别院,里头传出些女子嬉笑的声音。
牧虞斜睨了那领路丫鬟一眼,随即便往里头走去。
她推开门,便瞧见云娇与丫鬟坐在梳妆台前正在试着首饰。
云娇见她突然出现, 便蓦地站了起来,一副手足无措地模样。
“母亲……”
牧虞目光微寒, 丫鬟们忙都跪下。
牧虞走上前去,云娇愈发觉得胆颤,却只垂着头,一言不发。
牧虞打量了她一眼,便将她头上的那支粉色木芙蓉细钗拔了下来,拈在指间轻轻转动。
“你的父亲是霁国公, 母亲是启国公主, 你从前没有见过世面也就罢了, 如今我派了长粟教养你,你怎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说着便将指间的钗蓦地捏得变形。
云娇的脸顿时失了血色。
“做我的女儿,平日里在家不需要浓妆艳抹,你如今年纪不小, 该学些东西,别丢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脸才是。”牧虞冷冷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做母亲的柔情和心软。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母亲,旁人兴许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可她是启国的公主。
那个替启国皇帝夺下皇位杀人如麻的牧虞公主。
“公主,娇娇她不是有意的,她这几日是很用功了……”边上一个中年妇人面有不忍,终于忍不住开口。
牧虞道“我教我的女儿,由得你来说话?”
那妇人肩头微颤,顿时又闭上了嘴。
“母亲莫要生气,都是女儿的不是,女儿这几日必然会好好用功……”云娇眼里含了泪,忙又认错。
牧虞叫来长粟。
“将桌上这些首饰全部给我扔了,在她学成一样东西之前,不许她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长粟冷冷地应下,随即便叫来丫鬟将桌上的东西捡装起来。
牧虞打量了这个女儿一眼,随即便拂袖而去。
牧虞一走,云娇便抹了泪,将所有丫鬟呵斥出了屋去。
唯有方才帮衬她说话的中年妇人焦氏留了下来。
焦氏见已无人在,便叹了口气,捉住云娇的手摊开她五指,见她果真在掌心里掐了几个月牙。
“你呀,自作孽,黛黛一个人在暮州,哪里能过活的好,你非要来京城,可公主的脾气你也难以忍受,我如今才真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云娇望着她,“您又后悔了,可是您忘了我那个梦了吗?”
“也都怪你做的那个什么未卜先知的梦,你若不做这个梦,我如今也不必提心吊胆的,我这心里一想起黛黛,便觉虚得慌……”
“你以为我愿意么……”云娇又红了眼眶,“我梦见我成了旁人的妾侍,被人陷害,被人折断了手,被人灌了断子绝孙的药,又被人毁容丢进了青楼里去,死的时候我都没能瞑目,难道这才是母亲你想看到的事情?”
焦氏听到她后面的话顿时神色微慌,上前去拧她手臂。
“莫要乱叫,真被发觉了,你我有九条命都不够用了。”她拧完了云娇,自己心里反而更是心疼,“罢了罢了,如今你与云黛将这命格换一换,也算是避开了那些可怕的事情,只是你往后还是得好好孝敬公主才是正理。
至于我那可怜的黛黛……日后若是得了机会,你也莫忘了帮扶她一场。”
云娇见她总算饶过了这桩,便说“我自然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日后若有机会,我必然会将她当做亲妹疼爱,帮助她的。”
焦氏点头。
云娇收敛了泪意,望着空空荡荡的妆台,目中越是不甘。
她说她做了个未卜先知的梦,自然是骗焦氏的,不然焦氏哪里肯帮她做这种偷梁换柱的事情。
实则她也是个可怜人,兴许是神灵保佑,让她在上一世凄惨死去之后,莫名地就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一觉醒来,便发觉自己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那时候,云黛还没有去京城,恢复公主女儿的身份,而她,也还没有为了攀附云黛、又借机去京城利用霁国公府的势力想方设法勾搭上那个男人,最后死在那个男人的手中。
重来一次最好的机遇都在她的手中,她为了不错失这次机会,便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她顶替了云黛前世的命运,代替对方来到了京城。
毕竟,她若能是霁国公之女,又何须如前世那般低声下气,为人妾侍?
这厢牧虞回了自己院中,长谷上前道“上回的账目已经叫人查清楚了,姑娘屋里少了的钱,是她动用了自己的例银去了天机阁买了十几个杀手。”
牧虞端起一杯热茶抿了一口,将茶盏捧在掌心,“她和谁人有仇?”
长谷道“我们买通了其中一名杀手,他说……要杀的是暮州叶家的一名妾侍。”
牧虞抬眸看向长谷。
长谷道“焦氏来时,只说她的女儿嫁去了叶姓人家做妾,所以才没有一起带来京城……”
牧虞缓缓勾起唇角,道“这可真是有趣,当母亲的竟不想陪着自己女儿,反而不远千里陪着我女儿来京城,忠心要伺候她一辈子,这份心意,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谷,好好去查一查,查清楚,回来告诉我。”
牧虞抚了抚黑色裙摆上的褶子,眉眼凝霜,红唇微勾,竟分外妖冶。
敢骗她的人,没资格活得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