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种隐隐的一直以来的担忧,邵璟无论是面上还是心里都没有半分的天上掉馅饼的意外之喜,比起父皇是真心想要禅位于他,他倒是更愿意相信,这说法不过是父皇又来变着法儿地试探他的一种手段罢了。
因而,天启帝说了这话以后,只听见邵璟的关注点与他截然不同“什么?父皇身子不适?可是底下人伺候得不精心了?是儿臣不体贴,未曾察觉到父皇龙体有恙。”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担忧与自责的意味。
邵璟顿了顿,接着又道“儿臣前些日子还听说衢州一带出了位神医,据说医术了得,再是疑难杂症,在他手底下,不出三月便会好全,正值年关无事,儿臣待会儿便出发走一趟衢州,前去请神医来给父皇瞧一瞧。”
虽说儿子的反应与他预想中的有所出入,可天启帝不仅没有不满,甚至还温和地笑了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身体御医可是一直关照着的,底下的人又哪里敢有丝毫怠慢?
说起来,不过是上了年纪的人的通病罢了,年纪大了,就容易觉浅、精神不济、不耐寒,这些都是小毛病,只能算是劝服这个性子倔强的儿子的借口罢了,但能感受到儿子满满的关心,天启帝还是很高兴的。
“不必了,朕在这个位子上也坐得够久了,也被这皇宫困的时间够长了,不过是多年来劳心劳力积下的宿疾罢了,无须如此折腾。”
也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胆子,邵璟算是第一次反驳了父皇的说法“事关父皇龙体,怎么能叫做折腾呢?父皇的身子可不仅仅是您一人的,更是全天下所有百姓的,岂能不好生保重着?”
说到这里,邵璟的语句稍微停了一下,从座位上起身,行跪拜礼道“方才那样的话父皇可莫要再提了,儿臣受之不起,您定会长命百岁的,儿臣还等着在您的庇护之下亲眼看着策哥儿娶妻生子呢。”
皇帝的寿辰又叫“万寿节”,即便大臣上朝时,口中呼喊的也是“吾皇万岁万万岁”,可哪有能够活到那般久远的人呢?这岂不是成了精怪了?天启帝自己心里清楚,那么多大臣百姓们心里也清楚。
因而,自他即位之日起,听了这么多年的“万岁万万岁”,天启帝觉得,竟还不如一句出自他儿子口中的“长命百岁”来得让他窝心呢。
“好了,都是当爹的人了,莫要再做如此小儿女姿态,也莫要拿策哥儿当借口。朕方才说的话并非开玩笑,趁着朕现在还有几分力气,还能帮着你弹压一番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便及早禅位于你吧。”
若说是之前喊三皇子邵璟过来的时候,天启帝还有一部分是因着心里头憋了气的冲动成分,现在短短的交谈下来,倒是更让他坚定了心里头的这么个心思,仿佛去掉了一桩心事一般,语气里都透着股轻松劲儿。
“父皇”见邵璟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天启帝扬手止住了他“好了,此事朕自会命礼部择日操办起来的,你就不必再管了,好不容易进宫一趟,多去陪陪你母后吧,朕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你了。”
见状邵璟也只好止住,方才心里的那番疑虑此刻已然消去了大半,不管最初父皇是否真心想要禅位于他,不管是心血来潮还是千方百计的试探,总归今日他的这番表现却是挑不出错来的。
若是此事为真,朝堂和礼部也迟早会有风声透出来,若是假的嘛,他就当今日与父皇的这番谈话从未发生过,装聋作哑的当个明白人,想必也不会因此碍了父皇的眼。
“那既然父皇还有要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天启帝微微颔首,见着儿子退了出去,这才微微叹了口气,在这空寂的大殿中听得分外清晰。
他早早地便做了禅位的打算,之所以选了邵璟,一来是他整个人的心性才干算是不错的,二来便是近日这番表现让他很满意了,哪怕是贵为皇帝,也终究还是向往着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的。
他现在禅位,一来可以助新帝平稳朝纲,二来,有他看着,邵璟也总归不会做出什么残害手足的事情来,即便他走了,这个儿子既然是个孝顺的,便不会出尔反尔逆了他的意思,再去追究老大老二的后账。
天启帝膝下只得了这么五个儿子,虽则前三个长成开府的为了皇位闹得够僵,可那终究也是他的子嗣,没铸成什么大错之前,身为人父,他总要为他们多谋划盘算一番。
至于这样的想法对邵璟来说是否强人所难了些,这便不是天启帝该考虑的事情了,想坐上这个位子,不过是忍一忍往日的事情留存在心里头的那一点小小的不痛快,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世上的事情向来很公平,有得必有失,如是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