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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霍楚临给小公主取了名字, 霍锦瑟。
之后几月,除了侍寝的时候,燕卿像是躲着他似的。霍楚临心中存疑,觉得燕卿像是在同他闹别扭, 可又有些不像,叫人琢磨不透。
别说霍楚临琢磨不透,贴身伺候的翠云更琢磨不透。
可比之霍楚临,翠云的心思要细腻许多, 别说娘娘是为后宫雨露均沾才将皇上往外推的, 她才不信。
娘娘分明就是在同皇上置气, 然而皇上却没领会到, 娘娘便成了自个儿同自个儿生闷气。
翠云心下一叹,将食案搁在小几上“娘娘,您晚膳用的少,喝碗粥垫垫肚子吧。”
燕卿放下手中的针线, 是个绣了一半的围兜,一瞧便是给小公主做的。
她刚拾起汤匙, 忽的一顿“静贵妃可好些了”
好端端问起静贵妃并非无意,而是自打燕卿产女后, 苏静仿佛受了刺激, 前日还不顾宫人阻拦跑到凤栖宫来,因那副癫狂模样叫人给拦在了外头, 可她嘴里却叫嚣着皇后手段恶毒, 害了她腹中孩儿。
当日便被皇上禁足在静轩殿, 静轩殿的宫人换了一批,个个都是嘴严的,任由苏静如何胡言乱语,也不至于叫阖宫上下都听见。
翠云摇摇头道“太医瞧过,只道身子的病痊愈容易,只怕心里好不了。”
意思也就是同疯了无异。
燕卿觉得有些可惜,吩咐让人莫要在吃穿上苛待苏静,便也不再想这事儿。
她低头搅着碗里的红豆粥,下意识侧头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目光。
翠云亦是随着她一同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道“快三月了,花儿也要开了呢。”
座上的女子随意一点头“是好日子。”
“可娘娘心里这花儿,可否也拿出来晒晒太阳,成日藏着见不得光,怕要枯萎的。”
咯噔一声,燕卿失手松了汤匙,嗔怪的睨了翠云一眼“你胡说什么。”
翠云在她面前不拘谨,便也不怕燕卿责怪,直言道“娘娘对皇上不冷不热都多少日子了,可每日傍晚便都要往窗外瞧瞧皇上来还是不来,还说心里没花儿呢。”
燕卿被翠云戳中了心事,只低头不言。
翠云又道“奴婢未经,确实是不知娘娘对皇上是如何想的,但我的好娘娘,皇上不比奴婢伺候您许久,奴婢能瞧出您的心事,皇上却是瞧不出的。”
翠云说罢,屏风外便传来外殿宫女的声音“禀娘娘,安公公差人传话说,皇上同顾大人议事是喝了酒,今日许是不便过来了,让娘娘莫要久等。”
燕卿一愣“退下吧。”
宫女硬是,伏身退下。
其实霍楚临来是不来,安越都不必向她禀报,毕竟本也没有皇帝日日要来皇后宫中的规矩。
只是安越是个机灵的,知晓皇上心意,是以擅自禀报罢了。
但左右得了这消息,燕卿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去内室瞧了眼小公主,便早早叫人放了热水,沐浴后随意绑了一下衣带,一头青丝未干,就这么散在腰间,赤脚往寝殿去。
还未走近,便闻到一阵酒香味儿。燕卿脚步一顿,随即往前走了两步,果然见那个说今晚不便过来的人倚在榻上。
许是闻见女人沐浴过后身上的香气,霍楚临眉心微动,睁眼瞧过来,眼底清明,可分明是醉了。
燕卿犹疑一瞬,抬脚过去,在要不要行礼中犹豫了一下,霍楚临便晃了晃身子起身。
怕他站不稳,燕卿下意识扶住他。
他身上的酒气太大,燕卿皱了下眉“我让人备醒酒汤,你、你先坐下。”
霍楚临没将她的话听进去,抓着她的胳膊也不让她走,低头在燕卿头发上闻了一下,香味儿顿时抚平男人焦躁的心。
燕卿见他真是醉的不轻,挣扎着便要将人往榻上赶,可她愈是挣扎,霍楚临抓的就愈发紧。
燕卿实在挣扎不开“皇上究竟是醉了没醉”
霍楚临默了一瞬,还是老老实实放开她的手,默不作声的坐回了软榻上,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卿自是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别说这般无理取闹的样子,就是连他喝醉都是没瞧见过的,不由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怎么办的好。
“朕想了许久,想的头疼。”他低声道,若不是室内实在安静,都听不清他说话。
燕卿一顿,索性也坐下“皇上想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燕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欲要起身时,男人的声音蓦地响起“若我还是那个无权无势的庶皇子,你可还会嫁给我”
燕卿一怔,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时竟有些答不上。不过她很快便稳下心绪,仔细琢磨了一下,便摇头道“许是不会吧,燕家应当会让我嫁一个尚且算有权势之人。”
这话在霍楚临面前说,算得上是大逆不道,可也正是霍楚临这会儿喝多了不清醒,燕卿才敢这般言辞。
男人闻言,偏头去看她,那双眸子实在太过清醒,叫燕卿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不过想到他此刻应当醉了,便又放下心。
霍楚临垂眸“我费尽心思谋位,沥尽心血争权,都尚不觉有错。”
燕卿一顿,缓缓点头“皇上是没错。”
“可若是江山美人都想得,不知算不算有错”他目光直直盯着她瞧,瞧的燕卿浑身一颤。
燕卿撇过眼,心神乱了,也没顾得上去答他的话。
霍楚临见她不言,倒也没怪罪,反而兀自说着话“你笑起来很漂亮,只是你回回在我跟前笑”
他那点好不容易抑制住的心思呼之欲出,压都压不住。
折子看不进去,批注写不下去。
实在不算好事,霍楚临这样觉得。
他蓦地停住话,惹的燕卿看过去,却恰逢霍楚临凝眉看过来,他根本一点醉了的迹象都没有,燕卿正好奇他是不是压根没醉,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霍楚临便又道
“自古有君王为博佳人一笑,愿将江山双手奉上,如此这般确实非我所及,但你若是愿意陪我等一个天下太平,宫墙之中,你我做一对真夫妇也并无不可。”
霍楚临说的嗓子有些干涩,抿了抿唇,像是怕燕卿不答应,不等她回应,又接着道“皇后该有的我都能给,身为人妻该有的”
霍楚临顿了一下,眉头不自觉紧了紧“能给的,我也尽量给你,燕家只要没有二心,便是永远的护国将军府,你的兄弟若有才干,我好好栽培,若没有,寻一体面的闲职也不是不可。”
霍楚临说完,总觉得能做的好似少了点,未免显得诚心不足,可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其他的,只好扭头问她“你若还有其他想要的,大可以同我说。”
燕卿这会儿脑子早就不会转了,情急之下焦急起身,一个没注意小腿打到了软榻边沿,幸而霍楚临手快扶住才没跌下。
而他除却一身酒气,确实没有半点醉意。
霍楚临若有所思的望着她“你自打有孕来便一改常态,会发脾气,也敢顶撞我,不过试探我而已,对吗”
燕卿被揭了底,神色一下慌乱“皇上当真是喝多了,胡言乱语,臣妾何时敢顶撞您了”
霍楚临默了一阵,并不是很想逼她,毕竟事情到如今这般境地,是因他为大局瞻前顾后,而她是无辜的。
霍楚临几次三番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仍旧忍不住说道“你梦里都喊着我的名字。”
燕卿浑身一僵,将信将疑的扭头看霍楚临,满脸不可思议,一双如含秋波的眸子微微睁大“当真”
霍楚临稍稍一滞,随即很快便点下头“自然当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燕卿耳尖一红,竟也不知说什么好,索性就偏过头不说话。
可霍楚临却并未有笑话她的意思,这话本就是他说出来诈她的,见她这副模样,便知自己猜对了,可心下喜悦的同时,又有些酸涩。
不知她这心思是从何时起的,想也是受了许多委屈。
霍楚临抿了抿唇,又不知如何安慰,反而是心生出几许疼惜的情绪。
但他又断然不是个会屈尊道歉之人,只好换个法子委婉说“你若是对我心灰意冷了也无碍,江山我既能得到手,你我也一样可以。”
燕卿“”
霍楚临眉头紧皱,十分认真,也自觉自己做到了顾微凉说提议的那样温和,应当没有差错。
霍楚临那晚并没有给燕卿说话的机会,说完便回了他的承乾宫。
后头好几日都没有再出现过,燕卿觉得他大概是真喝多了,一觉醒来便忘了自己说了些什么吧。
她苦笑一下,摇了摇头,便也罢了。
而承乾宫里,霍楚临已经几个晚上没歇息,玩命似的伏在桌案上,顾微凉更是日日进宫,一来便是好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