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问题, 是解不出来的,“为什么”三个字, 空洞而乏味。
江怡拿刀切土豆丝, 切菜声混着噗噗的沸腾汤声, 成了厨房里仅有的声音。郑云默然,像是故意忽略了那个回答, 兀自忙自己的,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受是个艰难的过程, 不能指望两三句话就能改变她。
江怡抿抿唇, 说“这个改不了,就像你喜欢陈叔叔一样,如果没有段青许,将来也会有李青许何青许。”
是谁都有可能,但一定会是女的。
她说这话, 其实就是想告诉郑云, 性向是没法改变的事。
在上个世纪,同性恋作为神经病的一种,愚昧无知造成了一桩又一桩的悲剧, 许多人经受不住折磨最终选择死亡,譬如计算机之父图灵,一个扭转了二战中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战局的大功臣,救得了全世界却救不了自己,那个时候同性恋不仅被当做一种病,还是一种罪, 可死了那么多人以后,这种“病”并没有得以消亡,依然存在。
时至今日,罪名没了,病名也没了,但社会的偏见和家庭成了最大的阻碍。郑云难以接受也正常,江怡能理解,所以会选择跟她慢慢沟通。
郑云哽咽着说“你想过以后没有,老了怎么办等七老八十动不了了,去养老院吗,养老院能有那么好过到时候谁照顾你,死家里了都不会有人发现。你现在年轻,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社会的现状就是这样,根本没有健全的养老制度保障,养老院里的门道也多,可能等老了瘫了,有钱都不管用。而国人的老观念亦一直是养儿女防老,不求被伺候过上舒适日子,起码死了还有人收尸,哭两嗓子。
出柜难,难就难在这里。
江怡没敢说什么试管婴儿之类的话,说了郑云还不得打断她的腿。
现在科技发达,女同性恋也能要孩子,但过程其实很辛酸,甚至可以说得上“屈辱”,真正了解了就会知道怎么回事,做试管婴儿都是拿身体健康的本钱去拼,没想象中那么轻松容易。
别说郑云不会同意,就是段青许都不会同意。将一个小生命带到世界上无疑是伟大的,但牺牲同样巨大,伟大的背后必然是艰辛。
她思忖许久,看了看郑云,回道“我不能给自己养老,但是能给你养老,能让你安安稳稳度过晚年就行,你是我妈,你把我养大,我给你养老,就够了。”
至于八十百年后死不死的,想那么远做什么,活着都顾不上,死了还能顾上么。
郑云没说话,只背对着。
厨房里安静得很。等江怡快要把土豆切好时,郑云才又说道“我是你妈我才管你。”
一句话,令气氛霎时缓和不少。
江怡犹豫了会儿,轻声说“我知道。”
郑云不再理会她,什么都不说了,擦了擦眼泪,出去了一趟。
一场谈话没能谈出点什么,郑云的态度还是那样,要她坦然接受暂时不可能。
不过好歹母女俩之间不再那么僵,这是好的开始,愿意谈就可以了,代表着有回旋的余地。
两三分钟,陈于秋和郑云一起进来,一家三口一块儿做饭,郑云从头到尾没讲两句话,陈于秋在中间当和事佬。
晚饭就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江怡给夫妻俩各自盛了一碗汤,陈于秋喝了,郑云连碗都没动过,江怡想给她夹块排骨,她也不要。
江怡心里不好受,闷了一个晚上。
上楼前,陈于秋小声说“她就这倔脾气,别往心里去。”
“嗯。”
“早点睡觉。”
江怡没吭声。
下午还乌云翻腾的天,晚上却是繁星遍布,星光与路上的路灯交相映衬。
她心情有些沉重,双手伏在窗户边往外看,斜对面亮着灯,段青许站在窗边向这儿看,显然是在等她。
江怡抬手勾了勾头发,只这么看着,没有别的动作。
段青许也一样。
夜深人静里,相互这样无声地陪伴着。
直到躺床上,江怡给这人发消息,问今下午去公司做什么
聊天界面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不一会儿回复弹出处理合同。
她翻了个身,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怔怔望着对话框。
大概是今晚的谈话不太顺利,晚饭时郑云又是那个表现,心里实在堵得慌,哪怕清楚这事迟早会得到解决,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段青许问跟婶婶谈过了
真是什么都能猜到。江怡打了一排字,想说说今晚的情况,但打到一半又删掉,改为谈了。
对方没问谈得怎么样,而是说明天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