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冲出了自己的家。
后来,当她父亲挨批时,人们把她也扯到了台上。她觉得丢脸极了,哭着给他跪下,叫他承认错误,不要再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说话了。
她记得父亲当时两眼空洞地问她:“我能承认什么错误?承认知识分子全都不是好人吗?那我也一样不是好人了……”
她浑身血液都冷了。但下来之后,同学们却赞她做得对,说她是好样的,半点都不包庇自己的亲生父亲。说她是社会主义的好儿女。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刘文秀捂住脸一直哭。哭了一阵后,又对简悦懿道:“我父亲是2月份平反的。他平反了,我才知道自己冤枉了他。我……我真的不配为人子女,我竟然做了那么多伤害自己父亲的事……”
简悦懿同情地望着她:“那段岁月里,所有人的思想观念都是扭曲的。不止是你。”
“可就算这样,我也不应该对生我养我的人这样啊……我……真不是个人!”她哭得厉害,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
简悦懿心疼地望着她,问:“你对你父亲做过的哪件事,让你最感到后悔?”
刘文秀不假思索:“那肯定是他挨斗的时候,我在台上叫他承认错误那次!那种时候本来就是最难熬的时候,我还那么做……为了让他承认错误,我还给他跪下了……你说我当时是不是傻?我爸本来就是资本家出身,他又留过洋,是典型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我居然还叫他不要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说话,我是不是傻?!”
简悦懿抱抱她,安抚性地拍拍她的后背:“别难过,知道自己错了是好事情。”
然后她又对她道:“刚才广播站念诵《伤痕》的时候,我看到路上好多人都在哭。他们也一样为自己做过的事感到羞愧。做错事的人不是只有你,你不要对自己太过分苛责。”
她俩说得正投入,旁边却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声。
简悦懿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顾丽丽的声音。她冷冷地回头瞪视着她,后者上回才挨了耳光,这会儿看到她目光不善,马上就吓得收了声。
但即便如此,简悦懿心里还是有了担忧。刘文秀在这回吐露心声之前,一直都把自己的往事藏得好好的。这回纯粹是因为《伤痕》这篇小说写得太真情实感了,里面女主角的遭遇又和她很像,一时之间受了触动,失了态。
顾丽丽一直跟自己不对付,看到自己和秀秀感情这么好,难保不会出手对付秀秀。到时候,她要从秀秀今天的话里,断章取义拿出去散播流言,那可就是一桩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