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舒得知太后要宣自己进宫, 还以为太后要问春玉的胎相。听说太后连失两个孙子,对春玉肚子里的孩子尤为看中。想必也不会为难她。
为表隆重, 她还特地进屋换了敕命衣服,宫女有些惊讶,一问才知,这人还是盐俭县县令的母亲,今年刚被皇上封为安人。
她们一路到了慈寿宫。
进去后, 林云舒头也不敢抬,跟着宫女照做, 下跪行礼,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徐月琴和王清瑶看到她身上的敕命衣服,眉峰紧锁。原来她不是贱民。
太后叫她起身后,宫女走到太后跟前附手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太后点了点头, 也不叫林云舒坐,声音微凉, “顾林氏, 听说你是徐会的先生”
林云舒怔了怔, 不敢抬头, 太后叫她来不是为了春玉,而是因为徐会
心里惊讶, 林云舒面上却不敢表现,应了声“是”
太后手搁在茶几上,声音威严,“你可知徐会因你将女儿除族”
林云舒自然知道的, 老大几乎每天都出去溜达听这些小道消息。她当时知道还惊讶了一回。
林云舒也没否认,“道听途说。不知道是真是假。”
太后抬了抬手,“抬头回话,不要总低着头。”
林云舒秉持着说多错多,也没说什么奉承话,抬头平视前方,将对面这些人尽收眼底。
三个年龄相近的年轻男子以及徐月琴和王清瑶。
太后见她不过是个寻常老婆子,心里冷嗤,还真是小瞧这些小人物,敢给她侄孙女气受,她拿着佛珠,拨了几下,“依你所言,徐会此举是对还是错”
林云舒心里一个咯噔,她要是说徐会做得对,太后还不撕了她她要是说徐会做得不对,太后岂不是让她教训徒弟
怎么回答都是错的,她选择避而不答,“此乃徐会家事。我只是她的绘画师傅,不教为人处事,也不便掺和。”她又拱手,转了话题,“太后娘娘,臣妇是玉妃娘娘请来的稳婆。还要为她请脉,恕臣妇不便在此久留。”
太后拧着眉,“你就是玉妃娘娘千里迢迢要从老家请进宫的稳婆”
“是”林云舒低声应是,“夫君病重后,家中孩子年幼,臣妇只能替人接生养活四个儿子。”
徐月琴冷嗤一声,“竟从事那下九流的行当。爹爹拜先生真是一点也不稳当。”
林云舒不卑不亢,“令堂才高八斗,画技超群,臣妇一届妇孺自然没什么可教他的。若不是十年前,他奉皇上之命,千里迢迢跑到我家学习素描,想必我们也没有师徒情谊。说起来,这都要感谢皇上。”
徐月琴脸都白了。她刚说她爹不稳当,这人就说是皇上促成的。这岂不是说她不敬皇上。
太后眼睛微眯,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顺势问道,“玉妃娘娘腹中胎儿可还好”
林云舒无语,你一天为她请三回脉,你会不知林云舒却不敢不答,“回太后娘娘的话,玉妃娘娘身体康健,腹中胎儿很好。”
太后点了点头,“玉妃娘娘以前是宫女出身,比我身边的丫鬟还会伺候人。你既是玉妃娘娘请来的稳婆,想必也会伺候人。你奉茶吧。”
林云舒听这话还以为太后是故意寒碜玉妃,顺便拿她撒气。可她又听人说,太后飞扬跋扈,心狠手辣,应该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这人该不会有别的阴谋吧
林云舒有些不情愿。明知道对方要害你,你却必须得按她的要求来做。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可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借口来推辞。
就在她踌躇不前时,太后身边的宫女冷着脸,不耐烦地提醒她,“顾林氏,还傻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太后三催四请你才会去。还不快点去奉茶。”
说着,就有小宫女走到她面前,“跟我来吧”
林云舒跟在小宫女身后,走到旁边的小隔间。
她在小宫女的示意下将茶倒好,端了茶出来,却突然膝盖什么东西打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倾。林云舒眼急手快将手里的茶碗抱好,好在朝服的袖子都是极为宽大的,她这么一遮,倒是看不出来。
不等林云舒起身,太后身后的宫女跳出来,指着趴在地上的林云舒骂道,“大胆居然敢砸碎太后最喜欢的缠枝茶碗。你是不是故意藐视太后”
林云舒没起来,趴在地上仰着头,一脸委屈,“臣妇没有”
太后颇为威严,一巴掌拍到桌面,气得脸色铁青,“还说没有来人呐把人拖下去打八十大板”
八十大板这分明是想她死
林云舒也不再演戏了,立刻爬起来,也顾不得弹衣服上的灰尘,将袖子盖住的茶盘端起来,顶着众人惊讶的目光,愤愤不平道,“刚才有人用东西打了臣妇膝盖一下,幸亏臣妇时刻记得太后,摔了一跤,也想着护好茶碗。”
林云舒从那宫女身旁经过,将茶碗奉到太后身旁的小几上。
她眼睛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而后又飞快收回。余光扫到有个年轻男子的手好像多了一指。六指
林云舒收回视线,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太后看了眼办事不利的宫女,对方惨白着脸,低下了头。
太后正要再吩咐,就听外面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皇后娘娘嫁到”
说完,张宝珠已经带着宫女进来了。
她进来后先向太后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其他人也都站起来,向她行礼,“皇后娘娘万福”
张宝珠笑盈盈抬了抬手,“免礼”
她看向站在中间的林云舒,脸上恰到好处地惊讶,“林婶子原来你在这儿啊。玉妃刚刚吃东西吐了,劳烦你去给她看看吧。”
林云舒看了眼太后,迟疑道,“可太后还未恩准”
张宝珠笑容不变,又往前走了几步,“太后娘娘最是看中玉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皇上子嗣又极为单薄。她老人家肯定会放人的。太后娘娘,臣妾说得可对”
太后如何不知道她这是在将她呢,冷着脸,挥了挥手,“去吧”
等两人走了,徐月琴坐不住了,“姑祖母,她太嚣张了。”
她在婆家再跋扈,也不敢当着婆婆的面说这种话。
皇后娘娘居然敢这么跟太后说话。
太后揉了揉眉心,“现在没什么比玉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
信王府的子嗣却接二连三往外蹦
皇上已经登基十三年了,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她能不急嘛。
再加上皇上对她没护好慈皇子一事心存不满。母子俩已经产生隔阂。她要是再找玉妃娘娘的麻烦,想必皇上又该多想了。
徐月琴知道太后娘娘不会为自己做主了,不满地撅起了嘴。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待玉妃生子。我定会为你出头。”
徐月琴这才高兴了,“多谢姑祖母。”
另一边,林云舒跟在张宝珠身后。
太后居住的宫殿富丽堂皇,但她总觉得压仰,不知不觉,后背都湿了。
看着外面高高的太阳,明明是火辣辣的,像是可以把人烤化的温度,她却觉得这太阳比什么时候都要温暖,照在她身上,给她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
她刚刚还紧张到不行的心,立时落回实处,也有闲心打量周围的景色了。
林云舒去过故宫游玩,但那时代已经有些久远。再加上只是冰冷的宫殿。没有气氛。不像现在,身处其中,三不五时,就能看到宫女侍卫,却是大气也不敢出。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她心里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张宝珠回头瞧见林云舒四下乱看,让宫女退后两步,等林婶子到了跟前,才开口,“林婶子,太后为何召你入宫”
她刚进殿就觉得太后好像在为难林婶子。但是贵妃娘娘却不在。事情大有蹊跷。
林云舒把自己与徐月琴的恩怨说了一遍。
张宝珠得知竟是他们,有一瞬间的沉默,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一早便在太后宫中安插了人手。她通知我,说你出事了,我才赶过来。要不然以太后的性子,林婶子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林云舒倒是不怀疑这点。太后摆明了是找茬。但她总觉得张宝珠刚刚沉默时间太久了,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她转了转眼珠子,问她,“刚刚那几个少年郎是谁”
张宝珠进殿后没有细看,只是粗粗看了一眼,不过这几人都是常客,她自然认得,“就是太后的侄孙。王清瑶的三个进士儿子。太后最宠爱的就是他们。”
也不知是不是林云舒多心,她总觉得太后这样干大事的人不会宠一个外人。
说是侄孙,其实姓的还是徐。太后要宠爱也该宠爱王家人。为何单单宠信徐家人。又是给他们找大儒,又是为徐月琴出气。这点太奇怪了吧
林云舒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皇后寝殿。
春玉正歪在榻上歇息。
张宝珠把宫女太监都屏退后,三人坐在榻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