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韩隶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手杖点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发出均匀而有节奏的咄咄声。
漆黑的西装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脊背, 起伏的衣料在灯光下随着动作闪耀着流动的光泽。
他注视着和记忆中处处相似, 又处处不同的走廊,漆黑的眼眸内情绪莫测不明。
在熟练地拐过转弯处后,韩隶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伸出手, 将门轻轻推开。
门板无声地向着黑暗中滑去, 一股久未住人的沉寂气息弥漫开来。
韩隶按亮了灯, 一间冷冰冰的巨大房间瞬间被灯光照亮,除了简单的家具之外没有任何装饰, 线条板直冷漠毫无人情味,几乎看不出来是小孩的屋子。
沈空跟在韩隶身后走了进去,环视了一圈之后皱起了眉头
“这就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屋子”
韩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走到床边, 弯腰拾起床头的相框,他垂眸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回答道
“是。”
沈空在房间里简单地转了两圈。
在经过韩隶身边时,他的视线下意识地从他手中的相片上划过。
在简单的漆黑相框内, 框着一张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了些年代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皮肤白皙的女人,眸光温柔,面容端庄矜贵, 微笑着注视着镜头, 五官和韩隶有三分相似。
沈空的步伐顿住。
韩隶将相框拆开, 然后轻柔地将那张相片从中拿出。
他似乎注意到了沈空的视线,声音平静无波“这是我的母亲,她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了。”
沈空眼尖地看到韩隶的指腹在照片表面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幅度小的几乎无法捕捉。
他的心中微微一动,面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抱歉。”
韩隶将相片揣进口袋里,然后抬眸看向沈空,漆黑的眼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似乎压抑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情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没有什么可抱歉的。”
沈空想起,剧情中促使韩隶将枪口转向那三人的主要催化剂之一,就是他得知了自己的母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他的心脏微微一沉,下意识地抓住正欲从自己的身侧走过的韩隶的手臂。
韩隶顿住了步伐,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沈空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得体,于是缓缓地松开了手掌,半是羞惭地露出一个微笑
“不好意思我情不自禁,其实我的母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的死去了,所以我很能感同身受”
他抬眸凝视着韩隶的双眼,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就是想说,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这不是你的错。”
说毕,沈空稍稍后退一步,有些惶恐地收回了手,羞愧而拘谨地抿了抿唇“对不起,我是僭越了。”
韩隶垂眸看了眼刚才沈空抓着的地方,声音压抑克制
“没事。”
房间的灯被按灭,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门,走廊中的空气被灯光照亮,馥郁的香气静静地飘荡着,仿佛一切都沉寂下来,只能听到敲击在地面的脚步声。
沈空注视着韩隶的脊背,突然开口问道
“那个韩总,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他用的仍旧是孟明轩的语气,轻柔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疑惑。
韩隶的步伐微微一顿,他没有扭过头,沈空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你说。”
“您在一开始是为什么决定包养我的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似乎意识到了话语中的歧义,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以您的条件应该并不缺少喜欢的人吧,再加上这么长时间,您似乎也”
青年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赧然
“似乎也并没有对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言外之意却非常明显。
韩隶突然停下了脚步,如果不是沈空及时刹住脚,就要控制不住地撞上他的后背。
下一秒,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脸孔绷紧,但是之前的那克制而漠然的壳子仿佛瞬间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仿佛强行伪装的冷静和漠然彻底失效,深黑如渊的眸底仿佛燃烧着隐隐的寒焰,用糅合着种种复杂情感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他,两人身高相仿,如此近的距离几乎能够鼻息相缠,粘稠而暧昧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
韩隶垂下眼眸,目光在他的唇上顿住,似乎想要倾身,但是又在半途硬生生克制下来。
仿佛在用理智抵御着某种难言的吸引力,仿佛走在深渊边缘的人,被致命的重力拉扯诱惑,然后又在坠落的前一秒被强烈的求生欲制止。
最终只是从牙缝中恨恨地挤出一个单薄的字眼
“你”
下一秒,韩隶深吸一口气,后撤一步,将自己那骤然泄露出来的情感重新收敛回那冷漠无情的壳子里,他调转眼眸,声音冷硬“不要随便揣测我的心思。”
说毕,他转身向着楼梯下走去。
注视着韩隶的背影,沈空脸上属于孟明轩的情感散去,露出了独属于他的表情,冷酷,理智,漠然,仿佛刀锋般无情,野兽般的阴戾但是眸底却带着几分隐约的复杂和疑惑,冲淡了他身上冷兵器般的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