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个意识层被藏得那么深。
需要开两次通道才能抵达。
阿黛尔可没忘记, 当时执政官使用两次“贪婪之门”可是能直接开进被梅乐丝封锁的识海中的,虽说后来没成功,那也只是因为执政官自己放弃了, 而不是做不到。
她这次真是窥到了不得的东西呢。
这个意识层的主人苍白又脆弱,虽然似乎看上去是可控的, 但阿黛尔无法忽略救助站与别处不同的诡异情状,她的直觉告诉她,他是封闭的、凝固的,这一切也远没有看上去的平静。
幸运的是, 大概眼前这个人属于让中央总督耿耿于怀却无法磨灭的潜意识,所以并不具备实时的记忆总督本人的力量或许都无法影响到这个意识层。
所以青年的眼神带着陌生与茫然。
对他来说,她不属于这个时间、这段记忆、这个世界, 她是潜意识无法理解的事物。
但阿黛尔一点都没有自己会失败的担虑。
对她来说, 这个封闭在久远时间前的潜意识,也是中央总督的一部分,不管有没有记忆,肯定都该知道自己会设定的密钥。
有些人的本质绝对不会变化的
就是这么无理,这么专断她拒绝去想其它的可能除非真撞了墙。
此时此刻, 阿黛尔坐在对方身上,近距离的俯视更能清晰观察到他的单薄瘦削。
他的眼下有淡青色的眼圈, 纯净的蓝眼睛根本不似它的色泽般安定,反而有种无法遮掩的病态,即使现在直视着她的脸,那种敏感、游离、压抑的视线都没有固定的焦距。
他当然听见了她说的话, 并因此涌现出很多疑惑,但他并未开口,短暂地被疼痛统辖过知觉之后, 这个时期的亚撒移动手指,绕过她颈间的银环,真实地触碰到了她的皮肤。
然后他又愣住了。
阿黛尔挑眉“你的能力对我不管用,对吧”
青年茫然地、顺着她的话说“为什么”
总督的“彩画师”拥有解析与掌控的能力,刚才他还说,他“看不到她的思维”,如果天赋能力自然的发散无法收获成效的话,那么主动在她身上使用能力来“避免意外”,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很显然,他的能力不管用。
“因为,你还太弱了啊。”阿黛尔说道,“如果你的试探完毕,麻烦尝试思考一下你会设定的密钥。”
其实她也很惊讶。
毕竟总督的能力,曾经是真切地在她身上见效过的。
是因为现在的“彩画师”还很低级,没到后来的高度
总不至于是她有自身的特殊性吧
意识层都是利主的,会禁止外来者的精神力,但对于主人的能力却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否则当初执政官就不会屡屡陷进她的意识层出不去了。
只不过阿黛尔自己所有的潜在记忆构成的意识层中,她们都没有攻击力,这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是一样。
至少青年时期的中央总督,也具备可怕的控制欲,他不会愿意看到自己掌控的世界出现一个无解之谜。
青年无视了后半句话,皱着眉说“我弱”
对这个评价接受不良啊
“看来你清楚这个天赋有多高级”阿黛尔丝毫没有欺负年轻人的愧疚,甚至抓紧机会讥讽,“只是你发挥不了它的强大或者压根控制不了它”
她微笑“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彩画师”当然强大,而且是那种极难成长到巅峰状态的强大,不仅是因为宿主难以承受,还因为它是属于那种一经发现绝对会被扼杀的天赋在天赋能力发展的早期,它就已经有那种控制一切的倾向了。
至少这种不受控制读心的能力,就是绝不会被他人接受的东西。
这个救助站不一定是他隐藏自己的地方,他却一定是曾被救助的对象,他越长,天赋就越强大,主脑那时候说,他年轻的时候无法控制能力,领域失控后会自主覆盖周身的一切,以至于他会不由自主解析靠近自己的每一个人,这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灾难。
所以,救助站里那么多被诡异定格的人,他们所代表的意象,肯定是伤害。
大概率是毁在亚撒手上,还是一种惨烈到无法磨灭的毁灭方式。
阿黛尔眨了眨眼,忽然好像明白这个意识层存在的理由了
她又往下低了低头,更靠近年轻人的脸,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这是脑子还没坏掉之前的总督啊
她一时都没顾上智芯环,眼神飘忽。
长期的精神障碍导致脑器官恶化,让先天的基因缺陷衍生出更大的问题主脑的话飘在她脑子里。
她恍然大悟,哦,神经衰弱,再加头痛病。
长期处于这种病痛中,怪不得能那么疯。
青年说“在我搞明白你是什么之前,能从我身上下来吗”
他没加后缀,没说搞明白“什么人”,而是直接用了“什么”,这就跟“什么东西”“什么物件”之类的意思没什么区别。
但这语气不像是在表示轻蔑与排斥,那又是什么
阿黛尔脑袋里先是本能地划过诸多的猜想,然后才意识到他的话语指代什么。
他的身体紧绷,血肉升温,生理有了明显反应,那是不受控的兴奋。
这么近的距离,她清晰感知到这种转变。
但她没有任何惊慌,简单的意外之后就是生气“你是变态吗”
青年没有动,他脸上冷静与身体的反应简直形成了近乎异样的反差。
“我要是能控制,”他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还需要把自己关起来”
阿黛尔怏怏地起身,她觉得这个总督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人年轻的时候与年长后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成长就是不断杀死过去的自我”,她的脑子里又浮现这样的话,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执政官,好像都能诠释这一点。
青年还是躺在那里没有动。
他脸孔痛苦皱着,深呼吸,眼神空洞,像是要凭意志来压制紊乱的感知。
阿黛尔蹲在旁边看着他。
但是他闭上眼,自顾自调节自身,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存在表示警惕的样子。
然后她就又冒出很多疑惑了。
为什么他会这么放松
一个陌生人,一个无解的谜题,骤然出现,还不带善意对于这样的存在,他为什么会不加警惕
是他过分自信,自觉无需在意
还是说他觉得她没有伤害他的能力
她又把脸凑近观察,对方刚缓和的呼吸显而易见地又变得急促起来。
“你还好吗”阿黛尔谨慎地开口。
“离我远点。”闭着眼睛的青年说道。
阿黛尔没有动。
青年很快又睁开眼,转头看过去,神情带着懊恼与无奈,幻觉本身就是违背意志的,当然不会听话。
“我没碰你”她说。
“我嗅得到你的气味,听得到你的心跳”他从地上爬起来,条件反射用手按住后腰,龇牙咧嘴,先前摔倒被重压的痛苦让他浑身的骨骼都不太好,这同样是刺激他感官让他混乱的原因。
他瞪着她,忽然喃喃“越来越真实了吗”
阿黛尔听到这句话,电光火石之间思路一下就通了,她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以前的我不真实吗”她歪头问道。
幻觉会知道自己是幻觉吗
当然会了。
毕竟幻觉也是他自己潜意识的体现啊,青年想了想,自我说服了。
“你没出现过。”他说。
阿黛尔瞳孔一缩,她没想错,他认为她是幻觉
所以他认为她不是人是某种幻觉、异象,是虚拟的不真实的。
她托着下巴,还蹲在那里。
很多困惑迎刃而解。
他居然会误以为她是幻觉,还很自然地接受这个认知,说明这家伙本身的幻觉已经很严重了这个时期的他,应该就不太分得清真实和虚幻了。
“将自己关起来”这种意象,其实就是在指封闭自我,缺乏安全感,拒绝与外界交流。
她一个无法解析的外来者,与不可理喻的幻觉,确实也有重合之处。
想想也真是荒谬,外面的总督以为她是精神污染,意识层里这个又觉得她是幻觉。
不愧是同一个人啊。
他坐在那好一会儿没有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更加苍白,就像枝梢摇摇欲坠即刻倾颓的雪块。
被视为幻觉的阿黛尔也有点烦,眼前的家伙脑子是没坏,但估计离坏没多远了。
他真的有清晰的思维可以思考智芯环的密钥吗
青年默默地注视她再度起身,在房间里转悠,一本一本翻看他的书。
这些实体的纸质老旧而脆弱,虫蚀、缺页,失却收藏价值,在电子信息与光脑如此发达的当下,完全是不入流的东西。
上面记载的文字也不入流,各种类型都有,完全是消遣用途。
阿黛尔在墙角书堆后面,发现一架老旧的钢琴。
乐器漆面斑驳,但纤尘不染,这又是什么意象
代表他内心对文艺的喜爱与追求
房间里没有任何文明的痕迹,就是四堵墙跟这些东西而已,也真是够封闭得彻底的
“你很急。”青年问道,“你在急什么”
仿佛“幻觉”焦急地要做某件事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阿黛尔斜了他一眼。
认真斟酌。
片刻后她又走回到他旁边,蹲下来“你通常会怎么处理你的幻觉”
青年麻木的表情动了动,他很难掩饰对她的好奇与探究之心,因为完全不能预料她的言语跟举动。
他厌恶自己的能力,但动用天赋已经变成一种不可控的本能,他连自己的幻觉都习惯了解析。
第一次出现幻觉会是这样的女性,陌生的面孔,独立在他能力之外的存在,他也会想,这种幻觉代表什么呢,他渴望有不受他能力限制的人出现吗
还是说,这是哪种感知的恶化
某种不良的征兆
总不会是单纯的欲望吧
青年深吸一口气,生理的燥热让一部分理智蒸发,根本不能用完整的思维去思索当前的一切。
他从未设想过这一方面的事情,无论是感情交融,还是生理纾解,都与他完全隔绝,不断增长的能力已经叫他恨透了失控,就算真的有女人靠近他,他也只会把人搞成白痴所以当这样一个幻觉出现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办法分辨它的好坏。
“它会自己消散。”他说。
阿黛尔又挑起眉了“竟然不主动扼杀难不成你孤独到甚至需要幻觉的陪伴了”
精神出现问题,不迅速解决,反而放任,他是嫌自己的脑子坏得不够彻底
青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下意识设想“你想要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