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推进器运转时的蓝光散发, 就像一团团蓬开的美丽氤氲,当一大片悬浮车同一时间门启动的时候,仿佛无数钢铁种子在风中开花, 鼓动着气流浩荡飞翔。
阿黛尔无语地望着下方渐趋远去的仙女堡, 手指在窗户上敲一敲, 还是没搞懂身边这家伙的脑回路。
这明明是一次侵蚀仙女堡的绝佳机会。
中央总督与安妮公主之间门有一种不言的默契,他圈禁着中央星域内的贵族, 就像是圈养一群带刺的肉猪, 他需要安妮作为缓冲, 直至他用岁月与权利消磨掉他们的硬壳、将这些力量彻底吞噬,他默认了安妮自己的领地与坚持的尊严,她是有个性、有脾气, 但她从不逾越雷池一步, 她再憎恶他,也不折不扣地完成自己作为工具的所有职责,作为交换自己存活的代价。
他不在乎蝼蚁的力量,但如果脚下的蝼蚁长到了出乎想象的体量,那他也不介意在它出脱控制之前,先把它的腿脚给摁断。
入驻仙女堡并进行全方位的清扫, 就是基于这个原因,他需要让安妮变得更好掌控。
但整个过程需要时间门, 就算面临的是总督这样的存在, 安妮也不是好对付的。
仙女堡又是她经营已久的地盘, 想要挖出她藏匿的东西, 等闲就是一番较量。
正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阿黛尔觉得自己作一点也无伤大雅。
就像之前妥协过无数次的事实一样,这个控制欲极端强烈的家伙忙于对付仙女堡, 那么对她放松一些看守也理所应当。
阿黛尔很清楚安妮公主的危险。
安妮看着像是在故意触怒总督、报复他的行为,同时难免还有试探阿黛尔的意思。
阿黛尔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善意,就算是主脑她想,安妮与柯冬肯定是一伙的,她们的诉求必然是一致的。
如果说柯冬的目的仅是想要她成为自己的实验体的话,那么安妮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想想,柯冬为什么会成为安妮的医生
或者换句话说,安妮为什么需要柯冬这样的人为自己治疗
这位公主殿下身上一定有某些特殊病症,必须要柯冬这样的人类生命学与基因专家进行治疗,她有求于柯冬,而人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会做一切事,这两个人达成共识狼狈为奸也是可以想象的。
别人对自己有图谋,她对于这些家伙也有图谋,这也就是阿黛尔提出要安妮给自己作向导的原因她也不是非要在总督的忍耐线上蹦跶,她只是想给自己摸索一点有利的出路。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
安妮公主刺激他过头了
这家伙连工作只做到一半都不管了,非把她带回去
“所以我比收拾安妮公主这件事更重要吗”阿黛尔转过头,对另一个位置上的人这么问道。
亚撒正在闭目养神,听到问话也没有睁眼“别自恋了。”
阿黛尔离开窗台,挪回座位,倚靠在另一边的扶手上,托着下巴看他“这要怪总督大人的行为总是那么容易叫人误会。”
梅乐丝对她精神的禁绝网就给了她两个提示,既然她没法接触“阿妮娅迪劳伦斯”,那就只能接触“亚撒卢恩斯”了。
亚撒漠然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的行为。”
“那么什么更重要呢”阿黛尔说,“你已经基本处理完多尼恩塔的重要工作,确保星环的稳定;也指派了心腹前往星域各板块主星,避免战争期间门出现动乱;而且借着这次追捕柯冬的事项,让主脑月神名正言顺解锁,随时可以与各地的二级主脑对接我不用猜就知道这都是战备需要。”
说了太长的话让她有些气喘,肺受到的压力颇大,但她没有停,放慢语速也要把剩下的话说完“敲打安妮公主本来就是你预定的目的,你会放任贵族那些不稳定因素在你领域里蠢蠢欲动,这次柯冬的意外恰好还给你合适的借口半途而废不是总督大人的风格啊。”
总督睁开眼,纯澈至极的蓝眼睛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十分干净,外表的迷惑性与他实际本性之间门的反差,往往叫人意识到时总忍不住胆战心惊。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没有什么情绪的波纹“少说两句话。我费尽心机维系你的器官运作不是让你随意糟蹋的。”
阿黛尔有恃无恐“生命的本质不就在于求索不能求知与会呼吸的死肉有什么区别”
她轻笑“你不告诉我答案吗”
白狮之主的军事战略眼光,叫她在完全与外界隔绝信息的前提下,还能基本判断出目前的星际形式。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是一种莫大的威胁,就差直接说“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死”了。
亚撒知道落在下风的是自己,生命是她自己主导的,他想要别人活着却又不敢完全将她纳入手心,这种形势本来就对他不利。
她还敢拿这一点威胁他。
当然她不见得就是对死亡无所谓,她只是窥到了他的弱点然后将此拿捏住而已。
“就该把你关进禁绝室里”亚撒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错误的选择造成了糟糕的处境,最初好胜心旺盛非要在她身上回本收利的他,也想不到,现在都已经不是考虑沉没成本的事了,而是他有没有把自己赔上的事了。
“你完全可以这么做啊,”阿黛尔说,“至高无上的总督大人,想找个安置我的牢房不是更简单的事吗”
她甚至笑出来“隔绝,封闭,囚禁,把我当成纯粹的实验品,压榨所有的价值,这更符合你的利益吧如果怕我死的话,维系精神力通道,不与我作任何交流,这也更符合你的心意。我的死活可以听天由命。反正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实现承诺放我离开,不是吗”
笑眯眯地撕开和平的假象,明明声线柔软却过于锋利的语言让亚撒都有些意外。
安静的舱室中暗流涌动,气氛紧张。
“你怎么不这样做呢”阿黛尔依然托着下巴凝望他,“我有什么价值必须叫尊贵的总督大人近身看守呢”
亚撒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所以这会让我误会也是理所当然的嘛。”阿黛尔挑了挑眉,“让我误会,自己还真有如此大的魅力,可以捕获尊贵的中央总督。让我误会,你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挖掘我的价值,而是因为你爱上了我。”
她在尝试触怒他
她知道他绝不会承认,所以在他的理智上反复横跳。
亚撒的怒火刚燃起来就被他硬生生压下去,他冷冷道“看来阿妮娅还是给你增添了一点不错的灵感,是吧看我动怒就那么有趣”
“我才没有那种恶趣味呢,”阿黛尔说,“我只是有些困惑想要向你求解而已。”
她的脸上就差直接写满嘲弄的话语了,“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爱上我了吧,不会真的那么搞笑吧”。
亚撒冷笑道“你不是知道我的性取向了吗人类这样肮脏、堕落、充满原始缺陷的生物,哪比得过机械人偶”
阿黛尔歪了歪头“是哦,人偶既符合个人审美、能满足生理需要,还足够简单安全。”
“我这样肮脏、堕落、充满原始缺陷的人,果然就是容易自作多情。”
她表现得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微笑道“谢谢总督大人的解答。”
“那我就先休息一会儿了。”
她慢吞吞缩回去,放下手,扯了厚披风蜷缩着闭上眼。
确实支撑不住了,本来就虚弱,说了那么多话,对于肺的压力过大,她已经有缺氧的症状了。
被她气了个半死还不得不挪动精神力修复她器官的总督大人,太阳穴都在暴跳。
星神在上,这家伙好像真喜欢她。
呼吸有些困难的阿黛尔迷迷糊糊睡下,脑袋里还在复盘自己的收获。
在安妮公主之前,她还真没意识到这点。
虽然公主不太可信,可是她的作死行为也给了阿黛尔提示,只有讲了别人不愿承认的真话,才会叫别人愤怒却难下死手。
他居然喜爱她他居然会喜爱这么一个人。
阿黛尔看自己,都觉得她像是一滩勉强还有生命力的烂肉,随时都会支离破碎,平胸、还孱弱,纵使有个“蕾拉”的身份,也没有任何光环可言,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那个连她自己都琢磨不透的“魅惑”能力
“魅惑”真的连中央总督这样的人都能捕获
为什么这能力此前从未出现过,要到她流落中央星域之后才出现倒像是一种给她的保护。
是梅乐丝干的吗
所以现在的状态就是,就算某个人咬紧牙关不承认,她也可以确定他爱她,他也已经明白她窥到了这一点。
这对彼此的相处会有什么影响呢
阿黛尔渴望改变,毕竟只有处境变化她才有机会找到漏洞逃脱。
慢慢地,意识消散,她陷入黑色无光的梦境。
醒的时候还在悬浮车上。
座位被放倒,披风变成了被子,她循着说话声动了动脑袋。
总督正在与自己的心腹通讯,对方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位黑衣服拄手杖的绅士。
亚撒朝她的方向瞥了眼,继续说“现在什么情况”
“永昼号被拦在17号行政区,星舰体量超过星环新发布的空行标准,不被允许入内,”温纳爵士说道,“那位阁下没有申诉要求特权,而是迅速换了艘行星级的星舰,目的地主星。他递交的求见函已经抵达金穗花宫,我们没有任何原因拒绝他的请见这就是我必须要告诉您的原因。”
总督毫不犹豫道“不见。”
温纳早就料到他的态度,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只是说“黑蔷薇家族在这次备战中地位非常重要,八支军团中至少有两支依靠的是他们的军备包括第一军团。他是您忠实的拥护者,也是您的友人,于情于理,都不能回绝这次请见。”
亚撒讥讽道“他的目的跟战事无关,他只是来要我归还他的未婚妻”
已经打定主意不归还的中央总督,并不想面对“苦主”。
然后他注意到阿黛尔已经抬起脑袋看过来,眼睛亮得出奇。
对视的时候,莫名其妙哪里刺痛了一下,而温纳的声音还在透过通讯器中传出来“他如果非要见您,也没人拦得住。”
蛮横自我的总督大人凉凉道“他不会撕破脸皮。”
“那您就不好交代了。”温纳说,“您该想想用什么理由拒绝他的正当请求。”
是的,“正当”。
问题是压根就没有。
人家诺兰罗萨司本来就与她有婚约,黑蔷薇家族当年在白狮之主身上压的筹码大得甚至让人咋舌,跟那时候诺兰在总督身上下的注也没有多少差别。
亚撒不可能搞死黑蔷薇,这个军火家族的存在甚至是他权利根基的一部分,失去诺兰让黑蔷薇换代,那这个工具就绝对不好用了,再加上是在群星联邦即将发生战争的关键时候,他更不会动黑蔷薇与诺兰。
面对人家的“正当”索取,没有任何借口可用,他唯一能走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归还,一条是留下她但是补上黑蔷薇对她的所有投资。
他哪个都不想选。
总督大人说道“告诉他,他的未婚妻离开我就要死,让他自己打消主意”
挂断通讯他就打开隔断,通知司机更改路线,目的地从府邸变成高研所。
阿黛尔坐在那,慢悠悠地说“归还不是正好反正你们也从我身上刮不出什么价值,把我卖给黑蔷薇倒是能卖出一笔好价钱我想诺兰一定不介意拿一大笔酬劳感谢总督大人救了我。”
他从柯氏手上得到阿黛尔本来就没有花费代价,免费研究了一通,回头还能高价转卖黑蔷薇家族,他赚翻了好么。
亚撒狠狠地剐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