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湛蓝如洗, 万里无云。
韩瑶回内地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等她回了韩家给朋友打电话说请客时侯远等人才知道她回了首都。
下了飞机回韩家的路上, 韩瑶明显心情大好, 前几天熬夜忙着审核项目的疲惫一扫而空, 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但阿南问她是不是想家时她又嘴硬,看着窗外一言不发,一副我只是不用加班所以心情好的样子。
韩析有时候也是这样, 不会强烈的表达感情,当有人问他类似问题,他都会轻巧的避过去, 或沉默不语。
不过韩析会强烈的表达自己对某种事的恶感,并且不允许让他感到不悦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韩瑶比起他要更内敛一些。
阿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就侧头看窗外。
好歹干他们这行的对人的心理都非常了解,他能感觉到韩瑶并非不喜欢他,只是她在表达上不会直来直往,心理想的什么,也下意识的掩饰,典型的商人作风。
或许还觉得这么快答应他太给他脸了。
不过他这人一向有耐心, 又难得对谁动感情, 除了看人看得紧点, 其他的他愿意由着她。
“他昨天还跟我说今天在家休息,他人呢。”桌上的玫瑰娇艳欲滴,散布芬芳, 韩瑶无聊的拨弄了一下,问韩析的消息。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说好后临时有事了,韩瑶理性上是理解的,总不能因为私事耽误公事。
管家说“韩爷临时有事,跟孟二少去公司了。”
他略微一顿,“是有人闹事儿。”
韩瑶原本还百般无聊,这下来了兴致了,赶紧问,“谁这么不长眼”
嫌命太长了吗
管家陷入了一段可疑的沉默中,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是唐家的唐茹小姐。韩爷最近一直忙着跟您沟通c港那边的事务,没花心力关注唐家的动静,孟二少您也知道,他不放眼里的从来不多关注,谁也没想到唐小姐在那人那事,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后才闹起来。”
一听到唐茹,韩瑶不用思考就知道是什么原因,“是因为萧晏”
人都消失了,她隔了这么久才闹起来有什么用。而且她怎么闹的,竟然把她爸闹到公司里去了
韩瑶叹道,还算有点本事嘛。
一般韩析处理事情可不会手软,上次那事不迁怒唐茹已经是他难得良心发现,不然迁怒整个唐家才是反派的正确操作。
管家沉默片刻,点头。
萧晏这事在韩家都不算秘密了,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关于此事具体的消息,但就萧晏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谁都知道他得罪韩家了。
至于得罪的对象,是韩析,还是韩瑶,外界就不得而知了。
夏天燥热,榕树附近蝉鸣声清脆悦耳。飞虫越过黄杨木,在池中间轻轻落脚,水波圈圈荡开。
韩析晚上才到家,一楼灯全亮着,白光通明。
“小姐回来了”他问门口的管家。
管家接过他的外套,笑着说“今天上午就回来了。您说好今天在家,小姐回来您却不在,还有点不乐意呢。”
“不看看我是处理谁惹的事去了。”
韩析理理袖口,话让人有点不解,语气却带着点笑意。
他看客厅没人,就知道韩瑶在哪。顺着走廊上楼梯,一把打开书房门。
冷色调的书房里,窗帘整齐划一的闭合着,整个空间处于封闭状态,安静而又充满安全感。
韩瑶本来坐的随意,见他进来,就坐得端正一些,微笑道,“爸爸,怎么回来这么晚”
“真好意思说,你惹的事还要你爸我加班处理。”韩析此时就穿着件白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长裤,领带已经被他解了去,一副业界精英刚下班的状态。
韩瑶可压根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说,眼睛略微瞪大点,“爸爸,这有我什么事我跟唐家小姐那小姐可八竿子打不着,见都没见过几次,你赖账也不能这么无赖。”
韩析把她从自己位置上拎起来,目光隐约带着点冷意,“你跟她不熟,她可不这么认为。”
“嗯她做了什么”韩瑶早习惯了韩析的冷脸,看他冷下脸的第一反应就是谁又惹着他了。
韩析前面又说了惹事的是她,她这个把月离首都十万八千里,也不怎么跟这边的朋友频道联系,她能惹什么事呢。
韩析冷笑,“你做事太不谨慎,既然看不上萧晏,背地里处理就是,明面上为什么要跟他有牵扯,平白给人留下话柄。”
韩瑶想起明面上有什么牵扯,也不过是那次朋友开玩笑打趣的几句话,除此之外她没记得自己哪里跟萧晏有牵扯。
她吸了口气,“爸爸,那事都过去多久了。再说我就看他有些奇怪,盯着看了几眼,都是侯远他们瞎传。”
韩析不说话了。
这事就是唐茹一头热自以为是闹起来的,因为跟韩瑶扯上关系,韩析不得不出面处理,不然没的也能给说成有的,谣言这东西传起来容易,澄清起来可不是易事。
虽然韩析是不在意这方面的名声如何,但韩瑶是女孩儿,不一定像他这么看得开,而且也自然是名声好了更好听。
韩瑶要是知道他这么想的,感动之余估计想的就是他不是看得开,而是破罐子破摔。
他那恶名,根本就是没有挽救的可能了,他当然看得很开。
这边韩析警告了唐家一番,唐茹回到家里,又被父母训斥,心情低落,感觉全世界都跟她对着干。
唐大少简直对妹妹绝望了。
唐太太更是叹息,责怪唐父唐母当初就不该不拘着唐茹,让她自由过头了,才造成她越来越天真的性格。
他们开餐馆的讲究的是手艺,只要手艺还在,什么也撼动不了他们家,即使唐大少是家族内定的继承人,但在商业方面,也不及各大家族,不然也不会联姻靠上侯家。
“这事你们看该怎么办吧,我是不管了。”唐大少回头看他爸,他爸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似乎在沉思。
“爸,唐茹根本就掰不回来了,我跟她说了多少次了,她还是一遍遍惹事,以前那都是小事,咱们家道个歉,低个头,丢点见面就算完事的,况且给韩爷低头也不算多丢人。但这次呢,牵扯上韩小姐,换哪个做父亲的都容忍不了,不是道歉低头就能一笔带过的。”
丈夫还没开口,唐太太先忍不住了,冷笑着说道“就是这个道理。反正我不同意再为了唐茹去跟韩爷对上了,我也是个做妈的,要是有谁胡乱攀扯我儿子,我可不会轻易饶了她。”
唐茹惹得那些事她早就看不惯了,以前宠着她,那是喜欢听话嘴甜的后辈,但当这个后辈不听话了,成天跟他们这些长辈对着干,还会影响到她儿子的利益,她哪里还喜欢的起来。
到底拿主意的不是他们,唐父唐母还等着唐家主开口,面带愧疚。
谁知过了好一会儿,唐家主才犹豫的开口,“二弟,你应该也知道,这事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唐父当然知道,但他想说他们不还有侯家这么亲戚吗
都是亲戚,就是帮个小忙,再多求个情,也没什么吧。
但他还没开口,就被打断了。唐家主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要想想,人侯家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咱们缺咱家那口吃的有人情不用在家族上,一次两次的给小茹求谁,我敢说这次要这么做了,小茹也别想在唐家待下去了,唐家可不止我们兄弟两个。”
一大家子,没道理非供着唐茹闯祸。
唐茹以前招人喜欢,可那也是以前的事了,自从她不听唐大少的劝告,执意跟萧晏一个干啥啥不行,不停招惹女人的男人在一起后,其余唐家人,多多少少都对唐茹产生了隔阂。
“那我们该怎么办不去把小茹接回来了吗那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唐母听他们的意思是不肯帮忙,急的哭出来了。
几人都沉默无声,唐太太也都没开口说什么,有些话不好说出口,但帮忙是可不能的。
最后还是唐大少出面把两人送出去。
外面风很大,他把人送上车,站在车边上想了想,还是说道“叔,别怪我爸说的直白,小茹是我妹妹,难道从小到大我不疼她但我清楚,哪怕这次我往死里得罪韩爷把她捞出来,她下次还是会为了情郎去得罪人。”
他讽刺的说“情郎”,唐母听的脸上一窘,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唐父则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等唐父唐母的车远远开走,他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他语气如释重负,“已经拒绝他们了,可真不容易,在我家掉了半天眼泪。”
“拒绝了就行,我操,你妹真是个人才,谁最不能惹她偏去惹事,还用那么白痴的方法,我看着都觉得丢人。”电话那边,侯远也深深的松了口气。
本来韩析就总觉得他们是韩瑶的“狐朋狗友”,不太待见他们,这唐茹还凑巧是他亲戚,上次宴会上她带了不该带的人进去,已经让他被韩析迁怒了,这次又扯着韩瑶看上萧晏才藏匿他说事,还说韩瑶跟萧晏很熟。
最倒霉的是,当时随口开韩瑶玩笑的人也是他。
什么事都跟他有牵扯,他都不敢跟他爸出门了,就怕撞上韩析会被打断腿。
挂了电话,他暗暗发誓以后再随口开玩笑他就是狗,不然怎么总改不了嘴上打炮的毛病。
韩瑶完全不知道,韩析处理起事来,多么雷厉风行。
当天晚上,韩析拐着弯儿训她,她还以为,是因为事情没有解决,才训她的。
回家睡的第一个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见她在上学,梦里她尚且年幼稚嫩,上课时在课本上画漫画,边画边笑。
前面是一排排课桌,同学全是模糊的脸,年轻的男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一堆听不懂的模糊句子。
梦境一转,放学了。
离开时,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的年轻老师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复习,去参加比赛,争取像他一样拿个保送名额,要么就参加高考,给他拿个高考状元回来。
“哎,家里没钱,你少买乱七八糟的东西。”
“出门在外,别惹事,记得让着朋友点。”
“你买那么多衣服干什么,别学别人攀比,咱们家攀比不起。”
“你看看那谁家的闺女多听话,在家里干活多勤快,你不好好学做家务以后去了婆家怎么办,谁要不会干活的媳妇。”
“快去帮你妈刷碗,你妈都累了一天了。”
韩瑶听到自己不服气的反问。
“我弟怎么不去”
“你弟在写作业,你声音小点,别去打扰他学习。”
黑暗笼罩着梦,是种仿佛看不见天日的压抑。
韩瑶在黑暗中也往前方走去,不曾回头。
某个瞬间,她看见红砖白墙,堆满了红的、白的月季花。
月光如水透彻。
她没停住步子,撞到了人。
那人不爽的“啧”了一声,她抬头,只看见男人的下巴。
“看你的文件,加你的班去,找我干什么。”
男人好像在抽烟,往台阶一坐,心虚的把烟头在地上摁灭。
“你不缺钱,就算缺钱,还有我,还有你爸,为什么这么拼命工作。”
不是我的钱,都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