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史氏没心情给新媳妇立规矩, 只让音遥简单地伺候着夹了几个菜便放过了她。如今的荣国府,早就没有当年老太太在时制定的变态规矩,将儿媳妇当成下人可劲磋磨也只有那个老妖婆子才干得出来。
轮到贾史氏熬成婆婆上了位,也该给儿媳下马威时,突然间她就感觉索然无味了。何必呢她又不是没人伺候, 磋磨儿媳这种方法其实很蠢,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到头来也只是给自己培养了一个强大的敌人罢了。就像曾经的老太太和她,曾经再风光, 到老了,还不是成了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任她宰割。
因此当她面对儿媳时, 只要求走个过场意思一下就好, 身旁有个笨手笨脚的人伺候着,会败了她的胃口。
当初处罚张氏, 罚她立了一段时间规矩,那是因为她太不识相,初一过门就上窜下跳想夺管家大权。贾史氏这才愤怒出手打压下她的嚣张气焰,也得亏了这样,要不然那个善于得寸进尺的婆娘早就作上天了。
用过了早饭, 贾代善便带着贾赦去了书房。女眷们被贾史氏打发了,贾政却被单独留了下来,下人们见机也退了出去。
贾史氏也不说话, 就那般表情纠结扭曲,眼带愧疚地看着贾政,看着看着眼泪还哗哗地流了下来。
贾政瞬间感觉头皮发炸,忙凑上去问“我的亲娘誒,您这是咋地了好好的怎么还哭了呢是谁给您气受了儿子给您出气。快别哭了,仔细眼睛疼。要不儿子就陪您一起哭了”
嘴里说着劝慰的话,心里火急火燎的难受。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他老娘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哭的泪包,他能记住哭的也就仅仅那么几次而已。
贾史氏擦了擦眼泪,抓着贾政的手,艰难地开口说“儿啊,咱请个太医治治吧,不能讳疾弃医啊再不行就让老爷派人在民间寻觅那种医术精湛的游方神医。你一定要放宽心,你还年轻,总能治好的。”
贾政听了个云山雾绕,晕头转向“不、不是,我到底是怎么了还需要找太医、神医救治”
贾政真懵了,恨不得拿脑袋咣咣撞墙,好试一试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难道这世上还有一种病叫你妈觉得你有病吗饿了、累了、瘦了这种感觉都好说,可觉得你有病,这就有点扎心了。
贾史氏语重心长的劝“娘知道你面皮子薄,这毛病又不好说出口,可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你媳妇儿那早晚会知道,要是她闷不吭声还好,若她不肯守活寡不依不饶闹僵起来,那才真成了大家都没脸。消息若是传到王家,指不定还会以为贾家骗婚上门来闹呢。”
晴天一个霹雳将贾政炸的外焦里嫩,他简直都想给他娘跪下唱征服了。到底是怎样宽广的脑洞,居然神奇地脑补了这一系列的奇葩剧情,竟然连后续的骗婚这么强大的情节都构思出来了。
这一刻他真是想哭了,只是因为洞房夜没跟媳妇啪啪啪,就被有病了,被不中用了,被不行了
他好冤枉,他只是觉得果子太青涩,还是等长熟了再下嘴的好,酸爽可口不倒牙。
没想到搞了这么大的乌龙,还害的她娘着急上火哭了一场,无语黑线的同时也有些愧疚心疼。
可这种事情要如何同他娘说嘛,就算说了,他娘也不见得就赞成他所想。这年代,哪个女子不是小小年纪就成亲生子的,怎么到了王音遥这里就矫情的不行
他估么着,若是实话说了,他娘八成会迁怒她媳妇儿,后果绝不是他想看到的,当务之急还得先哄住他娘要紧。
“儿子同您说,根本就不是您想的那回事,我好着呢,没毛病。”
“真的”贾史氏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贾政撸了一把脸,坚定地说“千真万确。”
“那你为何”
贾政一本正经地开始忽悠,“儿子曾在老爷书房那口压箱底的书柜里翻出了一个孤本。那上面有记载说男子弱冠之前不宜过早遗失精血,有一滴精十滴血一说,失的越多越影响寿数。我本来身体底子就弱,若是再过早地失了精血,可不就得影响了寿数。儿子还想无病无灾地活个七八十岁好好孝顺您呢,可不能因小失大,本末倒置喽。”
贾史氏脸沉似水,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她曾旁敲侧击探过太医的话,政儿这孱弱的身子骨将来是否会不利于子嗣的延续,太医当时一脸为难说的模棱两可,也没个准信,害她到现在还提心吊胆不安心呐。
“这可如何是好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你要等到何时才能绵延子嗣。你自个儿就不着急你大哥可都有嫡长子了。”
“母亲,儿子才多大,不急的。与其生下来体弱多病难养活,还不如等年岁大些,身子调养的更健壮些再生育。父母年岁小,身子尚未长成,生的孩子也多半体不康健,容易早夭。这一点那孤本上也有提到。母亲您可以想一想,京城里您知道的那些人家这样的事情多不多,又有几家在长子之前没有折过孩子的”
贾史氏陷入沉思,过了一会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就是我当年生你大哥时也已经快十九了,你大哥落地就与别的孩子不同,白白净净足有八斤重,身子骨强壮的很,自小到大就没怎么生过病。张氏生瑚哥儿时也老大不小了,瑚哥儿虽说早产,体格子却也是健壮的,东府你敬大嫂子怀珍儿也是如此。哎先人的经验总还是有些道理的”
感慨了一会又说“你媳妇儿那身板子不行,太瘦了,得好好养养,等回头吩咐大厨房每日给她炖一盅滋补汤品,先养胖些再说。总不能日后亏了我的宝贝孙子,那我可饶不了她。”
贾政立马谄媚地上前恭维道“哎呀,母亲对儿媳妇可真好,摊上您这么个好婆婆是她的福气,上辈子指不定拜了多少佛,烧了多少香求来的呢。儿子这辈子有您为母亲,更是积了几辈子德才修来这一世的福报。”
贾史氏拿食指点了点贾政脑门,笑骂道“你个猴儿,就会哄我开心。既然你自个儿心里有了章程,我就不多操那个心了。你媳妇儿那你要好好同她说道说道,别再存了别的心思为好。”
话音刚落,又有些犹豫的说“是不是得先问过太医才稳妥我这悬着的心还是不落地。”在她心里太医是神圣伟大的,总感觉经太医之口说出的话才具有权威性。
“行,儿子回头就去请个精通这方面的太医来。”
为了彻底安抚贾史氏,太医请就请吧,反正他说的这些道理又不是胡编乱造来的,都是经过无数人验证,有着深厚的理论依据。就算是太医,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音遥回了玉兰居,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集合到院子里。她陪嫁的人数并不算多,大丫鬟玉珠玉盘玉碗玉碟四人,二等丫鬟芳菲芳华二人,无等丫鬟妩儿媚儿两人,擅长江南菜色的掌勺婆子一个,还有几房下人均在外面经营打理着她的庄子铺面。
她身边的奶嬷嬷被她留在南边没带回京。一则是因不忍让其与家人长期分离,再则她很不耐烦身边总有个唠叨不停地人,从早到晚不停地挑毛病,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许,这一点是她最无法忍受的事,她绝不想成为奶嬷嬷嘴里那种三从四德熏陶下的典型范例。
贾政这边人员更少,看着那小猫三两只,音遥抽抽嘴角,都不知该说她夫君无欲无求呢还是喜好奇特。
总管卫嬷嬷,小厮保全,两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一脸的稚气未脱,四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灶上两个掌勺婆子,两个干杂活的粗使丫鬟。
其实要按贾政来说,这人已经不少了。十几个人打理一个院子,就伺候他一个主子,很奢侈了。要不是她娘说啥不同意,这些人至少还能坎下一半去。
在这个世界生活十几年,依然没能让他适应进出呼啦啦一群人的排场。他喜静,安静可以让他专注地思考,太闹腾的环境不适合他。
音遥挨个看了一圈,将模样认了个大概,笑着对卫嬷嬷说“卫嬷嬷,今后这玉兰院里的事情还请您老多费心,还按着往日二爷的规矩习惯来,别乱了章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丫鬟也请您多费心教教,有做的不妥之处还望嬷嬷能批评指导一二。”
昨夜贾政隐晦地暗示她听懂了,无非就是不想一下子打破往日宁静的生活格局,平添许多不便。她也正有此想,也并不喜欢身边总有一群人围着,一人喘一口气都会觉得空气变得污糟,令人窒息。
于是下令命不当值的丫鬟婆子统统待在旁边的下人院,没事别来主院瞎晃悠,更不许在府里瞎晃悠。闲着没事就绣花吧,卖了还能存点私房钱。
“蒙奶奶看中,老奴定会尽职尽责,一碗水端平。”二奶奶越是放权给她,她越是不敢拿大放肆,这新奶奶品性如何还得且行且看,但愿能配得上二爷才好。
大管家吴贵将一摞礼单交给贾代善,询问道“老爷,昨日喜宴几大皇子府都送了贺礼,只是这礼过重了,如何处理还请老爷示下。”
贾代善拧着眉头拿过礼单一看,心头便惊了一跳。一三四五七皇子都送了礼,唯有四皇子的礼中规中矩,平平无奇。其余几位出手均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有的甚至能同贡品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