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瑞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一张脸白森森的。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段瑞琪揉揉头发, 双手插在裤兜里。
“嗨,别提了雪芝今晚发神经非要拉我陪她去逛街,不答应就撒泼打滚。后来我答应跟她去了吧, 她又嫌弃我, 硬要把我轰走。我想着不能白跑一趟,就去饭店里喝了点酒, 跳了会儿舞才回来。”
“雪芝呢”
“大概还在逛街吧。”他耸耸肩,“别管她了, 她带着护卫呢,出不了事。”
段瑞金点点头,“你跟我来。”
来
段瑞琪想问他有什么事,但他说完就朝楼上走, 他只好跟了过去。
二人走进书房,隔着一张书桌坐下。
段瑞金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让段瑞琪心里发毛,情不自禁搓了搓胳膊,陪笑道
“二哥,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呗, 别吓唬我啊。”
“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将来”段瑞琪满脸困惑,“将来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结婚、生孩子不都那样,没死就活着呗。”
“我是说事业方面。”
他愣了愣, 嘿嘿一笑,“二哥别逗了,这两个字跟我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段瑞琪对自己的处境认识得很清楚,家里有钱,大哥有权,二哥会赚钱。他从生下来就无需考虑工作,恰好又有了好相貌与健康的身体,将来找对象也是不难的。
他对于事业也从不执着,工作就是为了赚钱。他生下来就有钱,意味着他出生那日就完成了使命,往后的人生只需要享受。
简而言之,混吃等死就是他了。
段瑞金摩挲着手中的黄金钢笔,缓缓道
“你有没有想过来矿上做事”
段瑞琪的笑容变成疑问。
“家业是爷爷和父亲打下的,传到我们这儿是第三代。如今父亲身体不好,什么事都做不了,你身为他的第三个儿子,若是能在某个领域帮得上忙,我们段家在当下这动荡的局势中,便多了一份延续的力量。”
段瑞琪苦笑。
“二哥你饶了我吧,我什么本事都没有,能帮得上什么忙啊”
“本事都是靠学的,谁生下来都不会做生意。”段瑞金放下笔,端正地看着他,“问题只在于你愿不愿意。”
他纠结地想了许久,想到一种可能,小心翼翼地问
“二哥,咱家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快没钱了”
所以才连他这种纯种大米虫都拉出来自力更生。
段瑞金翻了个白眼。
“不缺钱你就不想着奋斗像话吗”
段瑞琪被他今天的表现弄得摸不着头脑,苦着一张脸道
“二哥,你到底想干嘛啊我的能力你不是不知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对采矿一窍不通,去了也是无头苍蝇一个,何况我的书还没念完呢。”
“你在学校学了什么”
段瑞琪顿时不说话了。
段瑞金冷冷道“要是真的想学东西,何必在国外浪费时间,只要跟着我,保管你不出一年就能独挡一面。”
“真的吗”他没什么底气。
段瑞金看着弟弟这副窝囊样,对自己刚才的决定持有了十分的怀疑。
段瑞琪却自言自语起来。
“要我真的能管金矿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爹娘往后定然不会再骂我游手好闲,而段雪芝要是再拿这事笑我,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骂回去”
他越想越美好,抬起头期待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
他的初衷未免太幼稚,不过只要结果是一样的,只要他能代替自己管理金矿,初衷幼稚些又何妨。
段瑞金心底微微松了口气,道“就明天吧。”
段瑞琪与他说晚安,哼着歌准备回房间,走到门边突然停下,转过身问
“对了二哥。”
“嗯”
“要是将来金矿由我管,那咱们家在寒城的产业也归我吧”
段家在寒城除了金矿便是这座公馆,因为离得太远,没有置办太多产业。公馆不值钱,最值钱的是人脉,是矿上的那些工人和设备。
段瑞金说“你若是想要,就是你的。”
他眼睛一亮,“包括人”
“什么人”
“公馆里的人啊,什么管家、老妈子、厨子,还有”段瑞琪舔了下嘴唇,“还有你的姨太太。娘最讨厌出生不正经的姑娘了,不可能让你带她回去的。要是你没地方安置,我可以帮忙照顾呀。”
段瑞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忽然抬手一扫,钢笔滚落在地。
“你来帮我捡,我腰受伤了。”他说。
段瑞琪没有质疑,一边捡一边问
“你什么时候受的伤啊早说啊,我箱子里还有药呢,要不要拿来给你”
话未说完,段瑞金抬脚当胸一踹,他握着钢笔惨呼都来不及,便四脚朝天的倒了地。
他倒是没有用太大力气,可段瑞琪毫无防备,陡然受了这么一脚,半天都没回过神。
等他反应过来,段瑞金已经准备出去了。他连忙起身把钢笔往笔筒里一丢,追上去问
“你踹我做什么”
明亮的灯光下,段瑞金微微低头,俯视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冷冷道
“她是我的。”
金矿可以拱手相让,秘诀也可以倾心传授,唯独她不行。
他说完便绕过他走了,段瑞琪吃惊地望着二哥的背影,揉了揉胸口,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亲兄弟没有隔夜仇,第二天天亮,段瑞金就带着自己睡眼惺忪的新壮丁,一同去矿上了。
段瑞琪说自己什么本事都没有,其实是谦虚了,比如他就可以一边对账目一边在轰隆的机器声中睡得口水直流,这种本事是矿上所有人都没有的。
段瑞金留给他三个小时熟悉基础账目,自己跟王经理去矿洞里巡查。谁知两个小时后回来,就看见他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口水把账本都打湿了。
王经理面露尴尬,段瑞金嘴角抽搐,吩咐他出去,自己则走到桌边敲了敲桌角。
段瑞琪睡得熟,敲一下还不醒,段瑞金深吸一口气,上手捏他耳朵。
他呀呀惨叫着睁开了眼睛,正要破口大骂,看见二哥站在面前一脸铁青,立即怂了,捂着耳朵道
“二哥你回来啦矿洞里怎么样”
段瑞金拿起账本,指着那滩水渍,“这是怎么回事”
他抓耳挠腮地找理由,“你昨天跟我说了那番话后我太兴奋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就有些困这些数字又实在是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半点乐趣都没有,唉”
“要是工作充满乐趣,还轮得到你”
他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央求他,“二哥,能不能先让我干点有意思的等我熟悉了,再来对这些账,可以吗”
段瑞金无可奈何,收走账本给了他新任务。
“你现在去矿底找那些铲矿石的工人,里面有个叫阮松的,让他教你铲矿,熟悉传送带,往后每个环节你都必须了如指掌。”
这个任务听起来有些辛苦,但无论如何比呆坐在办公室有趣味。段瑞琪立马按照他的吩咐,去传送带处找到一位叫阮松的。
他蛮以为会是一位身强力壮的老矿工,可是等亲眼看见了,才发现居然是个又矮又瘦的黑小子。
阮松比他矮了一个多头,在早春的寒风里只穿一件单衣,支棱的骨骼上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匀称的肌肉,看着没什么力气,却将一把铁铲舞得虎虎生风,别提多有劲儿。
听段瑞琪说明来意,阮松手肘压在铲子把手上,挑剔地打量他。
“就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想铲矿呢。”
“喂,你别小瞧了我,我运动能力很强的。”段瑞琪撸起袖子,向他展示自己强壮的肱二头肌。
阮松嗤之以鼻,用脚踢给他一把破铲子。
“那你就试试吧,干得不好就滚蛋。”
段瑞琪捡起铲子,很不服气,“你小子谁啊口气这么大,知不知道我算得上是你老板你让我滚蛋”
阮松冷笑,“那你开除我啊。”
“你”
段瑞琪气得想现在就去找二哥,让他开除他,可是突然间发现他黝黑的皮肤下有着熟悉的五官,仔细看了几眼,忍不住问
“你也姓阮,难道是阮苏是你什么人”
他弯腰铲矿石,“我姐。”
段瑞琪顿时不说话了。
难怪他小小年纪能到矿上来,敢情是走了后门。凭二哥对阮苏的宠爱程度,真闹起来未必会给他留脸面。
不过他看了眼阮松的头顶,问“你姐是不是讨厌你居然让你来挖矿啧啧,狠心。”
阮松好笑地问“你不也是被你哥抓来挖矿”
他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不由得苦笑一声,认命地铲起了石头。
大约是因为同病相怜,两人竟然相处得还不错,当段瑞金腾出空过来查看时,他们正比赛看谁铲得快,其他矿工围成一圈,为他们加油。
一天下来,段瑞琪累得腰都伸不直。回到公馆后就往沙发上一趴,踹掉脚上的鞋,满身灰尘硬是在沙发上留下一个人形印子。
张妈很喜欢这位小少爷,赶紧倒茶给他喝,又去舀水来为他擦脸。
段瑞金从旁边路过,问“累吗”
“还用说我手都快断了。”
他点点头,“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