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诸多考虑,他们二人不死不休,但母子情分在那儿,他也一定会保全母亲死后的体面。
淑嘉县主的丧礼,办得十分隆重。
礼后第二日,谢家便接到了皇帝旨意,册淑嘉县主所出之女兰汀为清河县主,享生母淑嘉县主所有的汤沐邑。
昔年淑嘉县主得以册封,原就是因为郑后偏爱,现下再册封其女为县主,更见恩宠深厚。
要知道,这毕竟是亲王之女才能有的封号。
淑嘉县主芳年早逝,对于她留下的幼女,谢偃早就猜到皇帝或许会有加恩,但真的接到旨意之后,同谢令对视一眼,却有些失神。
晚间时候,谢华琅被他叫过去,着意问:“枝枝,陛下如此加恩兰汀,是否有些过了?她毕竟姓谢,荣宠太盛,便有些扎眼了。”
不同于父亲的忧虑,谢华琅反倒能体谅到顾景阳此刻的心情。
一杯毒酒之后,死去的不仅仅是郑后,也有淑嘉县主,兰汀不仅仅是外甥女仅有的骨血,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他的异父妹妹,幼而失母,格外体恤几分,也不奇怪。
归根结底,这恩宠是因那孩子的母亲,而不是因为谢家。
“阿爹不必担忧,”她温言劝道:“陛下只是怜惜兰汀幼年失母,又以此抚慰临安长公主而已。”
谢偃也只能这么想了,叹一口气,又道:“我听你阿娘讲,临安长公主想将兰汀接过去照看……”
“兰汀姓谢,虽然没了母亲,却还有父亲与祖父祖母在,怎么可能送到外祖母身边去?长公主若是挂念这孩子,大可以时常前来探望,等她再大些,接过去小住也可,现在就要将人带走,却是不成。”
“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能不难过,长公主见了外孙女,怕也觉得那是女儿的寄托,有些话阿娘不好说,我稍后去劝劝她便是。”
说及此处,谢华琅倒想起另外一处来,格外嘱咐道:“县主在时,阿爹阿娘总有些忧心,怕她害了阿澜,这也是人之常情,女儿能够体谅。但现在县主过世,兰汀却是无辜的,家中务必要好生照看,仔细别叫他们兄妹几个生了龃龉,骨肉阋墙才好。”
谢偃温和一笑,道:“放心吧,阿爹都明白的。”
……
淑嘉县主过世后,临安长公主仿佛骤然间苍老了十几岁,谢华琅见她鬓边发丝甚至有些白了,心中不禁一叹。
“长公主节哀,”她亲自斟了杯热茶,递到临安长公主手中去,温言劝慰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若是看不开,反倒叫县主魂魄不安。”
临安长公主苦笑道:“我何尝不明白这道理,只是……”
她勉强饮一口茶,将茶盏搁下无力的合上了眼。
“听闻长公主打算将兰汀带去照看,依我之见,倒是有些不妥,”谢华琅见状,有些不忍,斟酌过言辞,方才徐徐道:“兰汀现下还小,正该留在府中,叫她同哥哥弟弟们培养感情,长公主想照看她,固然是好意,但也要考虑到她日后长大如何,不是吗?女郎出嫁,撑腰的可是娘家兄弟。”
孩子在哪里长大,对哪一边的感情也更深厚,临安长公主是兰汀的外祖母,自然不会亏待这孩子。
然而兰汀长大之后,终究是要回到谢家的,临安长公主的两个儿子,与淑嘉县主并非同父,对着并非嫡亲的外甥女有几分关切,便很难说了。
这些话没法儿说的太明白,否则,倒像是在挑拨人家亲眷之间的关系。
谢华琅点到即止,又劝慰道:“谢家与长公主府上相距不远,你若是惦念,不妨时常登门,再则,等兰汀长大些了,再去小住,也无不可。”
临安长公主如何不知她说的有理,只是长女过世,心中一时过不了这个坎儿,惨淡一笑,道:“也好。”
……
淑嘉县主过世后,谢兰汀便被卢氏接到自己那儿,同谢琛一道照看。
还未满月的孩子,因为早产,连成年人的手臂长都没有,卢氏看的心疼,想起她已然丧母,更觉怜爱,第二日谢华琅去时,便抱了兰汀,同她絮语:
“陛下册封兰汀为清河县主,你阿爹有些忧心,我倒觉得还好,有自己的封邑,将来出嫁也硬气,也算是对这孩子的抚恤吧。”
谢华琅上前去逗弄了她一会儿,又道:“哥哥呢?”
说及此处,卢氏面上微露愁容:“你哥哥的姻缘,也真是……唉!”
她将谢兰汀交与乳母,叫带下去好生照看,这才同女儿道:“县主去了,你哥哥也跟着病了,你待会儿去走一趟,劝他想开些才好。”
谢华琅心里有些沉重,勉强点头,应了此事。
除去谢允,淑嘉县主在谢家其实没什么真正交好的人,然而斯人已逝,倒也不必再为旧事介怀。
一连几日,谢家郁气沉沉,仿佛连天空都是阴霾的。
直到十月初六这日,林崇赶在他与谢莹的婚期之前,马蹄声踏着满地秋霜,飞马返回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