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如何,她回来了,她能再见到钟宸,她绝不会让他再痛。所有的心碎都让她一个人受吧。
钟宸,等我长大,我要好好爱你,疼你,再不让你流一滴泪。
她闭了闭眼睛,原地转了一圈,裙子膨开像一朵小花:“就是,我最乖了!”
原本陌生的两家人,到了桌上,你来我往夹上几筷子菜,喝上两杯酒,很快就熟悉起来。得知颜家贵还有妹妹妹夫,待妹夫的名字一说出来,钟万一拍桌子:“原来你是何科长的大舅哥!哎哎!要再敬一杯了!这还真是有缘分!”
钟星也感到惊喜:“巧得很巧得很!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何科长那是对我们家有提携之恩的人哪。当年我们私人跑运输的哪里干得过国营、集体企业那些船运公司高高在上被人求着,我们低声下气到处求人,是何科长负责基建时一力主张把江城机械厂的沙石运输交给我们,后来还引荐我们给几家建筑公司、国有大厂,这才打开货运局面。我们家几次三番上门感谢,何科长连土特产都不肯收,说大舅哥家多的是,原来就是你们啊!”
颜缘自然知道姑父厂里用过钟家拉的沙石,江城沙石皆出自城市上游的高桥一带,有些往来并不稀奇。那时钟宸已经在念大学,通过这层关系也见不到钟宸,她就没有动这脑筋。但她不知道还有提携这么一节,听得津津有味。
钟宸心头翻江倒海:如果他前世多留些意,是不是就能早早认识颜家人,进而认识颜缘了又或者,前世他多关心关心颜缘家里,多些走动,颜缘会不会早就待他不同
他倒了一杯酒,一口闷掉。
一杯白酒一两多,就算度数不高,哪有这样喝的王玉芳看他还要再倒,立刻抓了瓶子,放到自己身后,一双大眼睛鼓鼓地瞪着他。
钟宸无可奈何地摇头。一边的王小川把自己的酒杯换给了他,看着不满的王玉芳,难得哄了她一句:“今天好日子,就让他尽兴,啊”
颜缘默默给钟宸盛了小半碗番茄汤,什么也没说。他自然不会在这大喜时光失了分寸的。
主位上,颜家贵和钟万都喝高了。开头还在说着缘分呀,感谢呀,两家人要怎么怎么亲如一家呀,后来就变成秀儿女了。这个说自己儿子怎么考上大学,成了远近村里头一个;那个就说自己女儿怎么怎么聪明,读书跳级啦,奥数全省获奖啦,一个比一个骄傲自满。
钟星假装生气道:“爸,你有两个儿子呢,怎么光夸弟弟不夸夸我。”
于是钟家干爹又夸起大儿子来,怎么怎么精明能干,怎么怎么勤劳踏实,几年时间就搞起了船队、车队,江星运输公司多么红火。钟星有些后悔提起这档子事儿,老爸不太清楚,他和小川明白得很,公司能这么快发展起来,自己和小川多是苦劳,论起功劳,幕后的弟弟才能量惊人。可看到王玉芳听得津津有味,一副骄傲的样子,心头又痒酥酥甜丝丝的,不免把腰板挺得直直,客气几句。
颜家贵就把颜秀辉拎出来夸,可惜小家伙还小呢,实在没啥说的,颜家贵只好讲小儿子那些鬼精灵的事儿。
“满四岁时候说,从今天起,我不是三岁的弟弟了,是四岁的哥哥了。”
“调皮被他妈打,又哭又蹦。说别人家重男轻女,我们家重女轻男,光打他,从来不打姐姐!”
“小家伙贪吃,就说爸爸我们给姐姐买果果,姐姐读书辛苦哒。果果买来了,又说姐姐在换大牙,我帮她吃了。”
钟宸听闻,捧了颜缘腮帮就要看她的新的臼齿出整齐了没有。颜缘扭来扭去不给他看。换牙处空了一个大洞,新牙只见一点白影儿,可丑了。
钟宸知道小姑娘又臭美了,笑笑,也不坚持,给她夹了花生米、豆腐干等硬、韧的东西:“多嚼一嚼硬东西,牙骨锻炼结实了,大牙才出得好。长歪一点也不怕,慢慢会调整回来,只是别用舌头顶它。”
颜缘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钟宸一顿。他怎么知道前世女儿换牙时偏食软烂,生怕硌着,玉芳惯着她,后来牙出得极其难看,16岁时不得不去做牙齿矫正。王玉芳是个一听牙科就腿软的,他就带着女儿去看医生。在口腔医院,医生还没上手呢,女儿就一掌推开医生,哭得稀里哗啦惊天动地,医生全围过来看热闹。大伙儿嘴上不说,眼睛瞅着他,意思是你这当爹的没照顾好女儿,还把女儿教养得这样娇气
女儿的娇气,女儿的娇气还不是王玉芳惯的
可王玉芳的娇气呢实打实就是自己从小惯的啊。
这么一想,就想远了。他的目光不知不觉转向了王玉芳。
王玉芳嘟着水光潋滟的唇,看似抱怨,实则笑得极甜:“小时候的事钟宸你还记得呀每次换牙你都帮我把脱落的牙齿扔到很高的房顶上,说这样牙齿就能长好。现在我的牙齿真的很好呢。”
钟宸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
王玉芳的牙齿原本很好,但怀女儿时开始变坏。那时她一天孕吐几回,呕吐带出的胃酸对牙齿腐蚀很大,王玉芳精神怏怏的,没有注意清洁牙齿。偏他的建筑公司刚刚起步,忙得不可开交,没能看顾好她。
他低头轻轻拨饭,颜缘也低了头轻轻拨饭。
钟星轻轻一哼:“谁前两天还说牙龈尽头痛的依我说,你多半在长智齿,去看看医生才好。反正智齿长着也无咀嚼作用,以后高出牙面易生龋齿,倒不如拔了。”
王玉芳捂了嘴直摇头:“你是牙科医生我偏不去。”
颜缘心中又升起奇怪的情绪:钟宸和王玉芳从小要好,钟宸关心王玉芳的牙齿并不奇怪。但钟星说起牙齿问题也这么头头是道,显然超出他的认知水平。
如果王玉芳前两天说牙疼,钟星后脚就去问医生或看书,那他、他……
钟宸也盯着他哥哥,深深地看了一阵。
饭后,两个爸爸都醉倒了,两个妈妈亲亲热热结伴去厨房刷锅洗碗,说些女人家家的悄悄话。钟宸便牵了颜缘,去红桔树林散步。
烈日当空,林间知了鸣噪如沸,要了命似的叫唤。然则浓密的桔树林遮挡了绝大部分太阳,江风吹拂上来,倒也凉爽。桔树林里夹杂着一些桂圆树,此时正当成熟季节,钟宸抬手摘了一枝,给颜缘剥着吃。
再过几天,钟宸就要去省城了,分别在即,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已经如春日的细雨冬日的艳阳般珍贵。
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颜缘拿了桂圆在手,低头一路默默走。走了一阵,终于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宸哥哥,你们大学里,谈恋爱的多不多”
“有,学校里表面不允许,实际管得不严。”
“那宸哥哥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