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桐猛的站起来,撑着桌面的双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片刻之后沐昭桐脸色就缓和下来,他慢慢的坐下来,缓缓呼吸:“说仔细些。”
沐流儿将安阳郡水师的事说了一遍,尽量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在内,将事情的经过基本还原,因为她知道老爷需要最真实的东西做出判断,她作为老爷培养出来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以自己的个人情感来干扰老爷的理解和判断。
“呼......”
沐昭桐听完了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眉角一下一下的跳动着,沐流儿当然知道老爷已经生气到了极致,可被老爷硬生生压住了,少爷就是沐家的宝贝疙瘩,老爷老来得子,如今被人破了相,老爷若是不生气那才奇怪呢。
相对来说,夫人似乎在事关少爷的事上反而更冷静些。
“夫人怎么说的”
沐昭桐连续的深呼吸后问了一句。
“夫人说,现在朝廷里很多大事都在要紧关头,老爷稍有不慎就可能会引起陛下不悦,陛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老爷也是小心翼翼,不能因为少爷的事让老爷出现失误,少爷再重要,也不如老爷重要。”
沐昭桐再次深呼吸,这么多年来他最感谢的人就是自己的夫人,在很多大起大落面前,夫人比他看的透彻,比他更冷静,有很多朝廷里他提出的建议其实都是夫人帮忙想出来的。
“夫人说的对。”
沐昭桐说完这几个字后忽然又一阵恼火,一想到说得对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昨夜里书院里那个老家伙的恶心样子。
“你还是去一趟安阳郡吧,先见见少爷,让他忍耐,不要再胡作非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已经可以确定水师里至少有一个通闻盒......”
沐流儿脸色一变:“属下会将这件事告诉少爷知道。”
“不用急着回来,在水师看着少爷吧,他还年轻性子不沉稳,身边没有个心细冷静的女人提醒终究是不行的,你告诉他,如果他的名字出现在通闻盒里超过两次,哪怕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保不住他。”
沐流儿脸微微一红,连忙低头掩饰。
“然后再去一趟乙子营见白尚年,告诉他不要再因小失大了!”
沐流儿:“只这几个字”
“因小失大,只这几个字就足够。”
沐昭桐一摆手:“少爷做事还没有章法,但你不一样,军中,不能再碰那个叫沈冷的小东西,军外,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让他从少爷的世界里消失。”
“我知道怎么做。”
沐流儿垂首:“我这就去准备。”
沐昭桐沉思了一会儿后又吩咐道:“从你的贯堂口里挑选人手,不要带府里的人。”
“是!”
沐流儿答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陛下盯着水师,应该不只有一个通闻盒,陛下连庄雍都信不过,水师的水真是深不可测啊......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到水师去了,当初觉得那里好出头,现在看来,为父想错了。”
沐昭桐闭上眼睛,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沈冷这个名字。
一想到自己儿子那张漂亮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他的心就一下一下的抽紧,儿子一个人在江南多无助啊,而作为父亲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连府里的下人都比自己知道的早。
沐昭桐长长的出气,逼着自己平静下来却做不到,儿子就是他的软肋,他是大宁的三朝元老,前后辅佐了三位帝王,表面上他该怕的怕该担心的担心,可做不到处变不惊四个字怎么能有今日成就,放眼天下,心境比他稳的人真不多。
然而,儿子的事,他再怎么强大也做不到处变不惊。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沐昭桐刚要发火,看清楚来人之后立刻脸色缓和下来:“夫人,你怎么过来了,应该在屋子里好好歇着。”
沐昭桐的夫人看起来比沐昭桐要苍老一些,丫鬟搀着她坐下来随即退了出去,夫人仔仔细细的看着沐昭桐,然后摇头:“沐流儿跟我说了,所以我忍不住来看看你......多少年荣辱不惊,事关风儿你就好像暴躁的牛一样,牛很重要,是因为牛能耕田,可牛若是几次三番的撞了栅栏坏了棚舍,牛的主人就会生气。”
沐昭桐苦笑:“你说的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心里恼火。”
“我记得老爷很早很早之前就说过,有才而能被人用是中流,无才但能用人是上流,有才又能用人是上上流......何必什么事都自己操心,想试探水师的深浅,让家里一个个的蹚水进去就是不理智,别忘了江南还有个不服气的世子呢。”
“他”
沐昭桐忽然想起来,然后嘴角一勾:“还是夫人看的透彻看的远。”
那年,裴亭山带着九千刀兵横陈在长安城外,不仅仅是迎来了当今陛下,还吓跑了一个世子殿下......如今,世子已经长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