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撇开头闭了闭眼，沉声道：“润玉……你有没有想过……现在你眼前的傅卿，已经不是曾经与你相识时候的傅卿了。”
润玉静静地看着傅卿，听出她声音之中的微颤，轻轻皱起眉头，却没有打断。
傅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并不敢去看润玉此时的神情，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不是也察觉到了么忘川河底一百年，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纯澈的样子了。我心里……生出好多好多的恶意，转过好多好多的念头。旭凤，锦觅，月下仙人，彦佑，鎏英，花界众芳主，水神……还有天帝，天后……这些人……这些人……我想看他们跌入泥潭，我想看他们被人鄙夷受人指责，我想看他们痛苦纠结……我……”她顿了顿微微仰起头深吸一口气：“明明，这些人并未招惹过我，甚至，我曾经还与你说过不要太被‘剧情’影响，没有发生过的事不要太过……可如今也是我，根本克制不住对他们的恶意……我把自己在忘川百年受的苦遭的痛，带来的那些负面情绪迁到他们身上，我……”
“卿卿。”
润玉的轻唤在耳边响起，让傅卿有些混乱浑噩的头脑清醒了下来。只是……
傅卿沉默片刻长叹一声，声音低沉而又有些发哑，冷清带着点强作出的平静：“润玉，我已不是曾经那个让你心动的傅卿了。一不小心，变成了连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恶人。所以，你……”
“卿卿。”润玉抬起手伸了过来，尽管傅卿并未凝力，他也根本碰触不到她，可是此时此刻，他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傅卿的脸侧，好像真的捧着她的脸颊一般，轻柔而又珍重。他看着她看过来的，有些无措有些自弃，带着悲伤的眼睛，极为认真：“润玉看得最是分明，你还是那个卿卿。”
润玉的手掌放在她的脸颊边上，明明并未相触，明明她没有实体，可偏偏仿佛透过来点点的温热，让她的眼眶鼻尖越发酸涩暖胀：“润玉……”
“卿卿。”润玉勾起嘴角，笃定而又平和：“真正的恶人，是不会这样想的。”
“润玉……”
“卿卿，你会自省，你会思考，甚至会为自己还未动手只是生了念头的事自责。真正的恶人，不会这样的。”润玉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像是在轻抚她的眼角：“像是几日前，再看不惯叔父和旭凤，你也只是引了人过去听到那番对话。原本，以你如今在天界可来去自由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能耐，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到。但你做了的，只是引人知道他们的对话他们的心思，只是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和言语负责。”
“……我……”
“因为你有你的坚持，你有你的底线。卿卿。”润玉的眼底平和温柔，如星河一般，包容，而又璀璨：“你依旧是你，并不曾变过，是润玉……情之所钟。”
没有实体，没有泪。即便如此，傅卿仍觉得似乎有什么堵在心头不知多久的滞涩，在他的言语和眼光之中慢慢流淌而出，渐渐散去她心中的阴霾：“可，可我……”
润玉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仍旧轻抬着手掌，轻笑了一声：“真正纯白的人是无法独自生存的，更何况，我们有所求，有所执，有所碍，光芒之下必有暗影。润玉自己，何尝不是已满心算计满眼阴诡若是卿卿执意觉得自己……那这般算来，不是正好，与润玉更是相配了么”
傅卿顿了一顿，在润玉温柔的眼光之中笑了出来。若是此时她有实体，想必已经笑出了泪花。
可是她轻轻一动，润玉原本轻贴在她脸侧的手掌便不小心穿过了她的身体，虽然只有一瞬。
傅卿垂下眼，艰难地收敛起方才险些释放出来的情绪和期待，哑声道：“可是……我这个样子，也许今生只能如此，连个真正的身体没有，甚至不知道……不知道将来有多少日子……我……我又如何能……”
“卿卿。”润玉的声音仍旧带着满满的安抚，却又显得格外执着认真：“你最清楚，若是没有遇到你，润玉是真的要千万年孤独下去的。曾经……刚回到这里时，我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便已决定今生今世只惦念着那些记忆便好，可如今，你在这儿，在我眼前，就断没有再放手的道理。润玉自来所求不多，只要你在，就够了。”
傅卿愣愣地看着润玉，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每一个字都极轻却也极重地落在她心头，发出一声声难以忽视的声响，在她耳边，在她心头沉沉地回荡着，经久不息。
润玉看着眼前有些透明的傅卿眼底剧烈波动的情绪，并未着急，也并不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直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静默片刻，他看到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润玉才要开口，却猛地感觉到……傅卿的身体渐渐凝实，能够被他触碰到，也不再是半透明的模样。
润玉先是一愣，随即一阵狂喜。
傅卿这番反应，是……
他始终放在她脸侧的手掌碰触到了她冰凉的脸颊，他看着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底有浅浅的疲惫，却是卸下了层层重担，明亮清澈，一如往昔。他看着她，慢慢地，对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意，极轻地，点了点头。
润玉再也压不住满心的欢喜，朗笑出声，手上微一用力，终于，将想了念了无数次的人，牢牢地抱进自己怀中。
“卿卿……”润玉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叹。
傅卿任由他将自己搂进怀中，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