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的,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却是一片火热,徐水舟一边给孩子做些小衣,一边握了握江景元瘦得只麻杆一般的手。
“大家都胖了一圈,怎么就你瘦了, 这些天你也好好的吃饭了呀,怎么还瘦成这样。”徐水舟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既是心疼, 又是疑惑。
江景元眉眼温柔, “可能就是我不长肉吧, 别放在心上,有些人就是天生不长胖的, 没准过两天身上的肉就起来了。”
“你少骗我, 长不胖那是没有吃饱饭, 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老想着科举的事,才消瘦得厉害”
徐水舟斜睨了眼江景元, 说什么也不相信江景元的鬼话,哪有人天生长不胖的, 就算长不胖,最起码人看起来些精神,不会一直瘦。
江景元则不然, 每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瘦,就算是那些穷苦人家的人,也没有他瘦得这般厉害啊。
陈秀秀嘀咕一声, “莫不是真要去找个高僧回来做个法,稳固一下魂魄才行。”
她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该怎么处理,又害怕万一这高僧什么都不懂,把江景元给害了可怎么办。
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儿啊,你就别瞒着了,有什么事说出来,兴许娘能帮帮你,看你这样娘心里难受。”陈秀秀说着摸了把眼泪,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贺雨竹也劝道,“景元,不管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跟你娘都不会害怕的,你把事情说出来,大家伙共同面对,看着你这样消瘦得不成人样,你娘的心就如刀绞。”
“再有一个,你不为自个想想你为水舟想想,他还怀着你的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他们父子三个可怎么活。”
贺雨竹忙给哭得肝肠寸断的陈秀秀抚胸顺气,再这样下去陈秀秀非得心疼死不可,这些天她看着没事,可是一到晚上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那佛经都能倒背如流了。
希望佛祖能够保佑景元这孩子。
江景元看着家人担心的神色,一时间不怎么该怎么开口,只能哄着,温声道,“娘,我真的没事,只是胃口有些不佳,到了开春就好了。”
“开春,开春,你这样下去还等熬过这个冬天吗,你看看你都瘦成了什么样子。”陈秀秀气得大骂起来,骂完过后她的手又抖起来。
她是真的害怕失去这个儿子,真的害怕。
徐水舟进屋拿出铜镜摆在江景元年前,“景元,你自个儿瞧瞧,你这样还能等到春天吗,你现在这瘦得都快要没个人样了,大家心里都替你担心。”
江景元向镜子里看了看,吓了一跳,镜子里的人,脸的颧骨都瘦出来了,棱角分明得厉害,一摸都给人一种锋利的感觉。
抬起手来看了看,好不容易养肥养的身体如今又瘦回了麻杆,上面青筋暴起,连手臂也细小得如同小孩们的大腿。
脸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要不是那双眼眸还泛着光泽,看上去跟个活死人没什么区别。
这不又回到了他刚穿越过来那副模样,怪不得大家都如此担心。
“景元,你心有要是藏着什么事,就说出来,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跟你娘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兴许能够帮到你一二。”
贺雨竹一边给陈秀秀顺气,一边温声劝慰着江景元,她琢磨着这事还得江景元自个说出来才行,她们在一旁干着急也没用。
“儿啊,你是不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要不我去请大夫给你看看,要不成我们去大同,去京城都行,只能能把你这病给治好,御医娘都给你求来。”
陈秀秀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心里任旧惦记着江景元。
徐水舟也用一双关心的眼神看着他。
江景元沉默着不敢开口,他这病是在还没有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带着得。
在江家的时候,他也受宠过一段时间,毕竟父母都是因为整个江家而死,或者是怀着内疚,或许是对他的真疼爱,从外公到舅舅,就没有一个人不疼爱他的。
尤其是他还整天住在医院,因为心脏病的缘故身边连个朋友都没有,就更加惹人疼爱了。
但是这种疼爱有时候也挺令人嫉妒的,比如他的弟弟江景泰,本来应该他是哥哥的,车祸令他早产了一个多月,他就成了他的哥哥。
江景泰是舅舅的孩子,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个受宠一个不受宠,心中难免会产生出怨气,他当时其实也看出来了些他的情绪。
本来想带着他玩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他的饭食中下了药,导致他差一点因此丧命。
那是一个很美又很冷的冬季,他躺在病床上一字又一句得听着江景泰咒骂他的话,“你早就因该死的,你该随着你父母一起死的,都是你害得爸爸妈妈不疼我了,我才是他们亲生的,你凭什么要来抢夺走我的亲情,你要父爱母爱去地下找你的父母要去。”
许是因为这件事舅舅舅妈察觉到了江景泰的情绪,开始把重心重新放回江景泰的身上,毕竟一边是随时快要死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儿,一边是健康活泼的亲儿子,谁也清楚该怎么选。
从那个冬天开始,他的病房里,四季如冬,刚开始江家人还能偶尔想起来看望看望他,到后来一年也没有两次,就连过年也是打发下人过来看一眼。
只要没死就还行。
从那时候起,他一到冬天就开始食不下咽,一吃饭就想起自己孤独地躺在病房里等死的日子,就忍不住想呕吐,慕君汐说得没错他这是心病,治不好的那种。
不同的是,医院里有营养液,他吃不下饭,起码医生还能整天给他打营养液,但是在这里可就没有这待遇。
“娘,你别哭了,我从今天起试着好好吃饭,不会让你担心。”江景元回忆着过去,心脏处又犯起一股揪心的疼痛,就好像是心脏病又复发了似的。
他其实一直都在害怕,害怕陈秀秀要是知道他不是她的儿子,会不会很崩溃,害怕眼前这一切都是自己偷来的,他从来都没有正式过自己内心。
害怕去面对从前那个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死的日子,所以才会放不下过去,挣扎于现实。
“你这是好好吃饭就能行的事么,这些天娘可是看着你吃下去的饭,但是就没见你人精神点。”陈秀秀还有些不依不挠,她的内心同样也生出一股惶恐。
陈秀秀说着抓着江景元的手,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银牙狠狠一咬,“要不娘陪你去寺庙里请高僧做做法吧。”
“做法”徐水舟有些迷茫,陈秀秀从来没有表现过信这些啊,难不成是被自己娘给带的。
江景元却顿时汗如雨下,身上一股子冷汗直流,就像是当头被人呵了一棒,反过手狠狠地抓住陈秀秀的手,颤抖地问,“娘,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我不是”江景元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害怕陈秀秀松开他的手,他好不容易体验到母爱和亲情的滋味,他不想放开。
不想再回去数着等死的日子,所以他有想过瞒着陈秀秀一辈子,可假的就是假的,终究是瞒不下去了么,他要失去这份母爱了么。
“不,你是我儿子,一直都是我儿子,儿啊,别怨娘,虽然你才是娘的亲生儿子,但是娘也疼了景元十八年,娘最苦的十八年都是景元陪着我的,所以我可能要比疼你更疼他一点。”
陈秀秀也不想在隐瞒下去,这些话放在她心里也是沉重,她也害怕江景元会埋怨她,可一颗心要分给两个人,难免会分不均。
从来没有落泪过的江景元落下泪来,他怎么有些不明白他娘的意思。
同样还在迷糊中徐水舟就更加懵,什么景元不是娘的亲儿子,什么景元又是娘的亲儿子,听得云里雾里的。
贺雨竹叹了口气,看着对哭得说不出话来的陈秀秀和江景元两人,轻声说道,“还是我来说吧,你们母子两人都哭成这样了,话都说不清,别弄得误会更大。”
江景元只好用期盼地目光贺雨竹,但是眼眶中的眼泪还不是不停地流,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刻他的心是真的伤了。
拉着陈秀秀的手不肯放开,他怕一放开,他娘就会离他远去。
“此时说来话常,还得从景元”贺雨竹说到景元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看了江景元一眼,又重新说道,“从前的景元你娘又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景苑,不能再让你们两个重名了。”
“从景苑出生说起,你娘生产那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生下来的孩子有进气无出气,当时的产婆都说活不过三日,然后秀秀姐不信命,划破了自己的手腕,日日用血养着,又请高僧来做法。”贺雨竹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
看向早就已经把眼睛瞪得老大的徐水舟和江景元,他俩现在还回味不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清咳一声,又接着说道,“那高僧做法的时候,天色就不太对,狂风骤起,当时那婴儿就没了气息,就连高僧都摇头说孩子没救了,然后摇头晃脑地走了。”
“你娘当时抱着孩子不肯信命,哪知一刻钟后天晴了,孩子却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啼哭声响亮,可把你娘高兴坏了。”
“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你娘安安心心的把景苑养着,后来你爹去世,你娘伤心过一回之后,就带着景苑在这村子里讨生活,一切都风平浪静,虽知去年景苑中毒病亡的时候,兴许是回光返照,拉着秀秀姐的手说了好些话。”
贺雨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是仔细听还是听得出几分悲伤,“那孩子一直拉着秀秀姐的手说,他不是秀秀姐的孩子,这十八年都是他偷来,当初他还是婴儿时不知为何,他跟你是互换了灵魂。”
贺雨竹说着摸了摸泪眼,“当时我不相信来着,但是秀秀姐说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这孩子生下来其实有过一段时间没气,后来她猛然想起,会不会是那次的事,导致两个孩子的灵魂给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