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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又一想,他是卫庄,也是韩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的确应该有她想象不到的办法,遂不想了。

换了衣服,挽起袖子,开始打扫整理。

练月从井里提了一些水,先在院子、堂屋和灶房各洒了一些水,然后拿鸡毛掸子掸各处的灰尘,掸完之后清扫,之后端了木盆清洗,桌椅板凳,床榻橱柜,锅碗瓢盆等等。

等清理打扫完一遍之后,已是深夜,她摘掉头上防尘布巾,坐下来休息。

忙的时候不觉饿,坐下之后才觉得又累又饿。练月解开包袱,里边还有点干粮,就着凉水啃了两口,然后从柜子里拿出被衾,敞着门开着窗,也没熄灯,倒头就睡。

还是在自己家里睡着舒心,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倘若不是有人叫门,她还可以睡得更久。

她没脱衣服,没脱鞋子,听到敲门声,直接下床出屋去开门,走的过程中,没忘了理理头发。

是蔡婆和她大儿媳周氏,就是大年初二看到练月被人围堵的那位。

周氏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说怕她刚回来,不方便做饭,早饭就多做了一些。

练月接过食盒,陪她们在门口说了两句,她们就走了。

练月回到堂屋,打开食盒一看,是一碗粥和一盘鸡蛋炒秋葵,练月立马就饿了。吃完之后,那叫一个意犹未尽。她想,中午或晚上的时候,她还要做鸡蛋炒秋葵,太好吃了,以前怎么没觉得如此好吃。

吃完饭之后,练月将柜子里的被衾拖出来搁在房顶上晒太阳,顺便将柜子里的衣裳拖出来晒。她的衣服都是淡色的,卫庄的衣服清一色的黑,真像他这个人,让人捉摸不透。她摸着他的衣服,忽然有些伤感。说是伤感,其实说不定是思念。无论他是不是韩厥,都无法改变的事情,她爱他,想见他,想跟他在一起。

不知道这人现在在哪,是到城里了,还是没到?

倘若他来找她,她该怎么办?

直接同他好吧,她会觉得自己不矜持,有些上杆子,可不同他好吧,她实在舍不得冷落他。

她叹了口气,算了,还是视情况而定吧。

她没失忆之前,他是什么臭德行,她可记得一清二楚。他在她失忆的这段时间里所表现出的小伏低是一种非常态,根本没有参考价值。倘若他仍是以前那副臭德行,那她就真的跟他一刀两断,长痛不如短痛,她要孤独终老,都不再搭理他了。

练月挎着篮子出去买菜,菜市场相熟的人对她的重新出现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拉着她问东问西,刚开始练月还有耐心回答问题,被问的次数多了,就没耐心了,只埋头挑自己的菜,挑完菜过了秤付了钱立刻就走。

回来的路上,她买了一个西瓜,想着吊在井里冰一下,等傍晚启出来吃,一定非常可口。

回到家中,练月把菜篮子放下,将西瓜吊进井里,然后进了灶房,准备做一个鸡蛋炒秋葵,拍个黄瓜,土豆炒鸡块,再来一个蛋花汤。

三菜一汤,一个人这么吃的确有些铺张,但她太久没吃过自己做的饭了,好馋。

灶下有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一看就是卫庄的手笔,练月忍不住叹息,这个男人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上的厅堂,下的灶房,除了过去复杂了点和戒心重一点之外,其他的还真是无可挑剔。

虽说七月流火,但天还是热的,练月做了一顿饭,浑身都是汗。但吃的时候却非常过瘾的,一直吃到撑,再吃就要吐了,才停下。练月看着剩下的饭菜,实在不忍心倒掉,就盖了起来,准备晚上继续吃。

吃完之后,她跃上房顶,去翻被衾和衣物,翻了之后,跳下屋顶,想眯一会儿,可吃的太多,撑得实在太难受,她就没睡,在屋子里来回转悠,最后停在了西里屋的书架前。

以前在廷尉府,练月看书属于被迫,作为一个杀手,懂得越多,越能保命,所以有时间就看,而且看得都是正经书,史书剑谱,医术药理等等之类,这些东西是非常枯燥和无聊的。自从逃离地宫之后,她就再也不看那些东西了,只看宫廷野史和民间话本。她原本的书架上也多是那些书,现在好了,她那些不正经书全被移到了最上层,踮起脚尖都够不着的那种,而下面这几排方便易拿的,又变成了什么医术药理棋谱剑谱这一类的书籍。

她抽了一本棋谱来看,可没看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然后就倒在了书案上。

可才刚睡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敲门,被人扰了午睡,她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去开门。

门一开,她立刻就清醒了,因为门外站着的那人一袭黑衣,不苟言笑,正是她的念念不忘的卫庄。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紧张,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面对情郎那般无措,可是他们完全不是啊,他们抱过,亲过,睡过,按说该是老夫老妻的状态,可她还是很紧张。

他站在门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然后问:“你想好了吗?”

她有些茫然:“想什么?”

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想我们之间的事情。”

她仍然很茫然:“我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可想的?”

他问:“你现在还爱我吗?”

她张了张嘴,那句话,三个字,含在舌尖,在唇腔内打了几转,愣是被她咽了下去,她稳住自己,反问道:“那你呢?”

他轻轻的笑了:“我爱不爱,你不知道么,何必再问?”

她往前上了一步,握住他的手,仰头瞧着他:“你在安陵说得那些话全是因为愧疚,你觉得自己伤害了我,你心怀愧疚,你想补偿我。我不要你的愧疚,也不要你的补偿。现在我们两个是平等的,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现在要你说,你没有把我当做替身,你爱我,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相信你。”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月娘,我说也说了,做也做了,你还觉得不够是吗,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呢?”

她心中一凉,往后退了一步。

他果然一点没变,还是那副老样子,什么都不能改变他。她自嘲的笑了一声,道:“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的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练月,你想好了,我走了就再不会回来了,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去找我。”

练月心中一滞,抬手扇了他一掌,啪一声,又干脆又响亮。

这一巴掌把他打懵了,大约没有人这么打过他,他不可思议的瞧着她。

那些缠绵的心思在一瞬间就化为了灰烬,她平静的看着他,道:“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他唇角出了血,他伸手摁了摁,冷笑道:“最好如此。”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砰的关上了门,回到屋子里,扑到床上,哭了起来,不值得,真是不值得。她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他呢,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伤心,最后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朦胧中,她感觉有一只手拂过自己的脸颊,那手温暖宽厚,轻柔细致的为她揩掉脸上的泪,她打了一个机灵,立刻就醒了,醒来一看,果然是他,他正坐在床边低眼瞧着她。

她猛地坐起来,往墙角里挪了挪,紧张道:“你来做什么?”

他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像在安陵时一样:“我想你了,所以过来瞧瞧,难道你不想我吗?”

她摇了摇头,倔强道:“不想。”

他低声道:“如果不想,那你哭什么?”

她没说话。

他又道:“月娘,我爱你。”

她听到这三个字,只觉得一阵心酸涌上心头,眼泪迫不及待的从眼眶中滑了出来,落在被衾上,晕成一圈泪痕。

他的声音越发轻了:“你爱我吗?”

她摇了摇头,却又立刻反悔,点了点头,觉得还是不对劲,又摇了摇头,最后自己也被弄糊涂了,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他突然俯身过来吻她,又霸道又刁钻,她自认是风月场老手了,可还是抵挡不住。

她搂住他的颈,委屈道:“你不能老是这样,我快要受不了。”

他低低的笑了一声,声音就在她耳畔,低沉中带了一点嘲弄:“不是说不会有下一次么,那你搂这么紧做什么?”

她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惊恐的放开了他。

他似笑非笑的眼里全是胜利者的嘲弄:“我以为你能坚持多久,你连一天都坚持不了,承认吧,你离不开我,你死也离不开我。”

他站起来,一阵哈哈大笑,笑声越来越大,诡异又狰狞,回荡在屋子里,像个诅咒,她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不,我能,我一定能,我可以的,我可以——”

尖叫划破午后的寂静,蝉声忽然都没了,有只停在屋檐下的鸟扑棱一声,飞走了。

练月被自己的叫声惊醒,她猛地坐起来,缓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还坐在书案前,于是意识到方才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她松了口气,惊魂未定的抹了一把额头,这么热的天,她额头却全是冷汗。

这个梦可太吓人了。

她走出去,倒了杯凉茶,喝下去,压了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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